雒易寤然惊醒过来。他浑身发抖,血脉偾张,冷汗涔涔滚落,两眼蛰得生痛,在黑暗中勉力看去,发现沈遇竹正揽着他肩膀,紧攥着他手。他余悸未消地瞪视着他,慢慢低下头去,正看见自己握着匕首手。
“……?”
他喉头紧涩,迟疑着展开僵直手指。沈遇竹拈起剑尖掷开去,简短道:“你被魇住。”
他站起身,点燃灯烛,斟盏清茶递给他,坐在旁,默默不语地伴着。雒易木然地接过,饮过几口才发现茶盏边沿黏腻腻。伸指摸,看清那是鲜血。
他抓过沈遇竹手,怔忪地望着他掌内道深深血痕——在方才癫狂梦魇之中,被自己所划出伤口。
这夜风雨异常狂烈,阴冷雨汽像针样往周身伤患里钻。雒易睡得分外不安稳。不知何时,他又回到夏宫。
年幼他蜷缩在高大檀木衣柜里,颤栗着从柜门缝隙往外望去。那也是同样席卷着狂风骤雨深夜,宫廷满室华美沉重帷幔都被狂风吹弄地乱舞起来,痉挛扭曲影子映在地上,像是有许多反折手脚人匍匐在地面垂死地挣扎。风雨呼啸,树枝被遍遍摔打在窗棂上,殿外,宫人们踩着木屐提着灯拉长嗓音,不怀好意地唤着他名字——切都惊悸不安——死寂唯有月色,青荧荧,像是年轻女尸上坚实肌肤。
孩子紧紧捂住自己嘴,全身紧绷地注视着窗棂上人影,由远及近,来来回回,终于陆续离开。他惊魂未定地喘出口气,抱住双膝,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他拼命教自己相信这切仅仅是个噩梦。觉醒来,他便会依偎在阿娘温暖怀里。然而在这梦中,他又冷又疼,他想阿娘……可他不能哭,因为母亲临行前他亲口答应她定会坚强。多流滴眼泪,阿娘便会迟日来接他——他是这样赌誓。阿娘展颜笑起来,碧眸里焕出灿灿霞光。他知道她最喜欢乖巧懂事小孩。
丧子野猫在远处声声叫唤着,凄厉得令人毛骨悚然,还是说那其实是被遗弃婴儿在哭啼?他愈来愈冷,衣柜里华裳凉凉地拂过他脖子,脊背不期然撞到什,窸窸窣窣“嘶嘶”声响在耳畔——
这柜子里有人。
沈遇竹倒笑起来:“竟没留意这个。”
雒易睫毛轻颤,阖上眼掩去眸中混沌翻涌情绪,从榻边取来金疮药,语不发地为他裹扎伤口。
沈遇竹垂眼看着他,忽然道:“还有处,不包起来吗?”
雒易怔:“哪儿?”
沈遇竹抿唇笑,展开被褥当头把他裹起来,伸臂紧紧拥匝着他,像是怀抱着个襁褓中婴孩,轻笑着
他乍起全身寒栗,机械地、慢慢地抬起头。漆黑柜顶上缓缓浮起张苍白脸——那个男人脸。
他低下头来俯瞰着他,咧开嘴笑:
“你在这儿。”
他翕动着两瓣鲜红唇,朝他笑道。孩子僵直着脖颈,仰面看着他。那血红唇里散发出腐烂腥气……他太解,当他无数次用那双唇亲吻他时候。
他动也不能动,双膝像是有锋利钢锥深深扎入,痛得他无法迈出步。他只能眼睁睁地望着男人朝他垂落下只青白色手臂——只被剥皮活蛇——紧紧地勒住他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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