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广林实在是老。他每日里最多时候就是睡觉,偶尔清醒,就要看看书。他看不清字,也不要丫鬟给他念,下头人就抄成大字给他看。
闵疏到时候,茂广林正捧着书仰头睡在摇椅上,他两鬓斑白,每条皱纹里都是热血燃烧后剩下灰烬。
闵疏没有叫醒他,他静静看半晌,吩咐丫鬟说:“老师有风湿,膝盖关节总疼,你们做副护膝吧。”
丫鬟自然无有不从,恭敬送他离开。
圈院子里站着人,把他们都认出来,他箱子里还装着潘振玉地安疏和陈聪当年自请去暨南陈情书。他个人个人叫,从潘振玉到陈聪,又问严瑞,最后他问梁长宁:“安之呢?”
“他……”梁长宁看着茂广林这样子心里难受,“老师,安之在那里给当幕僚呢。今夜冷,就没叫他来,他此刻还睡着。”
茂广林清醒好像也只是那瞬,他坐在廊下,垂着脑袋,很快就睡着。
潘振玉后来提及此事,孔宗说:“这病不好医。”
闵疏没说话,垂头捏着鱼食,他耳侧发丝落下来挡住脸,孔宗看不见他表情,不知他是都在伤心难过。
闵疏也知道这病不好医,他见过不少这样老人,他知道健忘是呆症征兆,有些老人六七十岁就开始犯病,而茂广林撑到八十岁还能在这里坐着,已经是很不错。
“读过天年,”闵疏不怪孔宗医不好茂广林,他知道这是老人都会有病,他说:“医书上说八十岁肺气衰,魄离,故言善误,或许就是这种病。知道孔大夫是怕老师认不出,会难过。”
闵疏偏头,那些斑驳光影落在他脸上分外好看,孔宗听见他说:“多谢孔大夫告诉这些,可还是想去见见老师,他认得也好,忘也好,老师这样子……见面就少面。”
这话倒是不假,孔宗颔首,说:“人就在隔壁偏院,茂阁老辞官前说是回老家养老,现在留在京城反而容易遭人话柄,偏院里伺候人都是王爷派来丫鬟,不敢说多机灵,口风定很严谨。”
闵疏站起来,点头致谢就准备走,他手里还抓着把鱼食,想股脑丢水里去,又怕撑死鱼。又犹豫着想学孔宗丢到潘振玉手里去,又觉得没熟到那份上。他抓着鱼食站小片刻,孔宗就从脚底下拖出个鱼食小盆来,闵疏眉头松,尽数丢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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