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钊给头从碗里抬起来,小皇帝正言笑晏晏地站在床边,他猝不及防地骇跳,口药咽下去呛地直咳。
沈玥关切地从怀里抽出帕子,俯下身子作势要替他擦嘴,袁钊赶忙给脑袋埋进碗里。
沈玥仿佛对二人联手糊弄自己无所知,颇为诚挚地笑道:“大将军为仲父受伤,朕前来看看,是理所应当。”
这分明是话里有话,意有所指。
袁钊狠狠瞪萧亦然眼。
不多时,所谓江湖规矩、赏银抚恤便通通被抛在脑后,几人争先恐后地哭嚎喊冤此起彼伏,唯恐自己招比同伙慢上几分,被这阎罗给折磨成恶鬼。
萧亦然缓步走出诏狱,负手站在廊下,仰头望着庭院被框起来万里晴空。
陆炎武追出来问:“王爷,陛下是如何知道唐如风此人?陛下问起此人,究竟意欲何为?”
“此人为刺杀而来,唐如风当年旧案是你南下钦查,其背后可有什隐情?”
“王爷,这人可和里头那些不同,是个顶要紧人。天门兵败之时出事那批军粮,走便是他去灭口那四个商行!”陆炎武声音压极低,听闻身后传来脚步声,他便立刻顿住话音。
渐渐淡。
要往前倒个七八年,这位雍朝数百年来唯位异姓王,可谓无人不知,能止婴夜啼,但凡他名号出现在九州通牒里,必然是场血流成河杀戮。当年他翻手云、覆手雨,手持杆银枪,北斩鞑挞,南挑亲王,疯起来连沈氏皇族都给杀个人丁凋零。
先帝永贞驾崩之时,萧亦然率五万漠北铁甲军南下,枪挑先帝四个儿子,力扶当年只有十岁东宫太孙——沈玥登基为帝,定国号嘉禾。
新皇登基,重审永贞三十二年,四大世家勾结亲王朝臣作乱卖国,天门关八万漠北军士惨死案。
没人知道他是怎做到,夜之间,遍布雍朝九州各地四大世家掌门人尽数被捕,押进大理寺候审。
萧亦然站在旁幸灾乐祸半晌,见袁钊真恼,才接过话茬,似笑非笑地打趣
唐如风事涉天门关旧案,沈玥只同他说案卷上半,这另半隐藏实情才将出口,便再度被沈玥状似无意地打断。
沈玥缓步走到萧亦然身边,放下捂着口鼻帕子,深深吸两口气,赶走胸腔里挥之不散血腥气,这才抬手将陆炎武召过去:“唐如风是严家嫡系,同这些外雇杀手不走个路子,只约莫说可能是在海子桥附近。中州里没人见过这位‘双剑如风’,他们也不知此人相貌,眼下只有陆大人与其相识,只能劳烦你辛苦再跑趟。”
陆炎武拱手称“是”,看萧亦然眼,带人退下。
萧亦然带着沈玥回到王府,“身负重伤”袁钊已经醒,正脸色惨白,十分虚弱地歪在床边喝药。
沈玥上前步,关切道:“大将军受罪。”
这桩叛国案审足足三个月,中州里日日杀人,血流如注,刽子手刀都卷刃。
靠着这场史无前例清肃杀伐,萧亦然三个字连根带血钉进朝廷里。
他手握着年仅十岁小皇帝,挟天子以令诸侯,硬生撑住雍朝内忧外患下宗庙社稷。
阎罗血煞,实至名归。
猩红火光明明灭灭,香灰在片死寂血腥气中缓缓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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