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六部阁臣聚首草草处理些奏疏,杜英便扶着元辅安置。杜明棠年事已高,在海墙内王帐边单独辟出处院落居住,清幽雅致。
杜英低声问道:“方才瞧着王帐内似是无人,陛下他……”
杜明棠捋着长苒,卧在床上,竖起食指示意他噤声。
杜英不解。
杜明棠眼神微暗,颤巍巍地抬起手,剪下床头烛花。
袁钊立时吹胡子瞪眼:“咋还讲翻旧账?等下到猎场,是不是想跟爷们儿打架?”
萧亦然笑着举起双手:“认输。还请大将军快头前巡防去罢。”
袁钊摇摇头,盖上盔,声呼哨喝起,抬起右臂猛地挥,身后数百铁甲齐齐高呼,扬鞭纵马,踏起烟尘而去。
后头人跟着吃脸灰,连圣驾都放下帘,黎家表兄拉脸刚要说话,沈玥撂手里骨牌,敛笑,没什情绪地说道:“不玩。给朕备马。”
沈玥连个开口机会都没给众人,不由分说地钻出车驾,上马前行。
袁钊登时来劲,抬起负重甲右手,敲在左肩上,正色道:“国土不宁,吾愿身披铁甲……”
萧亦然策马过来,抬手给他拳,笑骂道:“别贫。叫弟兄们瞧见成什样子。”
袁征轻而易举地避开他:“难得征儿不在,你快放喘口气罢。”
萧亦然取笑道:“这会儿觉得自在,也不知是哪个舍不得征哥儿出远门,昨夜里……”
昨日龙舟离京,袁征却自告奋勇说什也要跟着起前去。
屋内灯火猛地晃。
院中三五组巡防铁甲军影子照在窗上,副将广川为首,单膝跪地,朗声喝道:“问阁老安!”
随即不由分说地推开门,几人躬身入内,
雍朝重文轻武,众文官本不擅骑射,多半都窝在车轿里躲懒,眼见皇帝上马,除却年逾七旬内阁首辅,众人也都心不甘情不愿地上马随行。
萧亦然前头瞧着众臣叫苦不迭,又不敢发作样子,破天荒地代小皇帝赦恩典,歇半个时辰再上路。
路走走停停,大队人马抵达南苑之时,已是夜深。
上林苑监已提前布好居所,袁钊头前带人巡视未归。多事之秋,萧亦然片刻未有停歇,也跟着打马巡防去。
袁钊带兵严格,军规森严,北营铁甲拉来精兵三千,将整个南苑围得密不透风,铁桶般。
袁大将军唯亲弟弟,做这种深入敌后营生未免欠妥,加之他性子跳脱,行船数日难见陆地实在难捱,萧亦然考量番便让袁钊来劝。
谁知袁征脖子梗,老实交代先前国子监自己被书生所围事,跪在大哥身前,指着铁甲说:“王爷十七时,已经率三千残军守过沧云,大哥十七时,率二百人便能去偷鞑挞敌营。偏生征儿十七岁时候,叫群臭酸儒按在地上打。若南边不放心去,便给扔回到漠北军里,横竖都比呆在中州做个废物强!”
话说到这份上,袁钊当即就答应,萧亦然好生考量番利弊安危,也点头。
龙舟离京之时,萧亦然亲自去码头送他出征,袁钊板着个脸,站在萧亦然身后,连道别话都没说句,回来后却硬拉着他开好几坛老酒。
二人像送大闺女出嫁老父,同窝在王府房顶上,吹半宿冷风,大醉方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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