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他跪在那里时候,心里再清楚不过,若朕被九州第大儒教养文韬武略,终有日,朕会将刀尖对准他心脏。
朕知道,为君者,要担天下人期许。可若连天子都要为争权夺利而背信弃义,若朕也将鸟尽弓藏奉为天子之道,那朕有何颜面谈复立皇权,九州中兴!
先为人,后为君,这是朕为自己选路,这就是朕为君之道。
朕——自当以身为天下先,以己证君臣道义,明世间公理。”
沈玥字字铿锵如刀,砸在劫后余生南苑围墙之上。
他恨自己晚生二十年,天门之变时候,没能站在他身前,没有替他救下兄长和八万将士。他恨在萧家大火,千里奔赴沧云时候,自己还只是个只能躲在他怀里孩子。
但至少,就现在,他能替那个躺在帐子里人,扫尽肩头雪,还他清白名。
“朕这些年,不学无术,书读也杂糅些,朕曾在本医书上见过句这样话:人参杀人无过,附子救人无功。朕彼时年少,不明其中真意。”
他抬起头,看着下方站着吏、礼、刑三部堂上官,温声道:“诸位爱卿是不是都认为,附子剧毒,就该斩除?朕就应该趁他病,要他命——即便仲父杀尽是该杀之人,就算朕杀不仲父,也该趁此良机捅他刀,夺权亲政,褫爵削兵,这才是为君之道。”
礼部尚书李元仁率先低下头,避开小皇帝目光。
席卷阴云,沉甸甸地压在众人心头。
事先没有人猜到,杜明棠倾中州朝廷内阁六部之力,趁此之机裹挟萧亦然血洗秋狝,令其犯下九死难偿大过,压住铁甲军借此反叛旗号,名正言顺地除掉雍朝第篡权佞臣。
万事俱备,东风却卡在最该举刀相向小皇帝这里,风灭止戈。
沈玥看着帐外疾风骤雨,形容凌乱仍带着几分惊恐众臣,满腔怒意消散几分,他扶着桌案缓缓站起身。
“朕……”
周遭片沉寂。
“少师知道朕师从庄大学士,老师曾经也是父亲老师,先帝钦点东宫太傅,朕登基之时,他本不想再卷入朝堂是非,更不认可朕幼子继位,任由外姓把持朝政。
是仲父亲自去请老师出山,三顾茅庐,程门立雪,朕才得有今日。”
沈玥上前将季贤扶起,他放缓声音,爬满血丝眼睛里闪着些许明亮水光。
“朕当年还是个孩子,诸位爱卿都比朕年长,这些事你们应该比朕更熟悉。只是有件事,老师从不曾对任何人讲过,朕也是第次在外人面前提起。
当年,仲父去请他出山时候,替朕行拜师大礼,长跪三日。
沈玥声音哽住。
他闭闭眼,尽是萧亦然浑身鲜血倒在他身前模样,心脏塌下个洞,撕扯着寒凉冷风。
他仲父拖着自己只有个胳膊能动身体,将自己身家性命、生前身后名全都搭进去,又次背上弑杀罪孽,才堪堪将这倾覆朝局扭转过来……眼前这些堂官,这些个青天大老爷们才能留有条命在,才能张开这张利口,才能站在这里,指责他不是,要杀他性命。
为众人抱薪者,冻毙于风雪,困厄于荆棘,甚至就连落在他身上每片雪花,都充满恶意……
沈玥紧紧绞握着双手,生出种浓浓无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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