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来没有同沈玥解释过当年选择。
但今日,为着维护他颗纯粹赤子君心,萧亦然破例带他重新揭开自己疮疤。
“陛下本不该受如此罪过、世道磋磨,是臣私心,将陛下拉到这个位置上,拖入这场乱局之中,所以……”
萧亦然郑重其事地看着沈玥。
“——所以,臣要对陛下说是,只要臣还活着,陛下便不必再勉强自己走到这步。
萧亦然停顿片刻。
站在金銮大殿前,蜿蜒龙柱、琉璃宫瓦俯瞰下,睥睨九州位置,直言龙椅归属,即便是摄政专权如他,也有些过于大逆不道。
沈玥登基时还太小,还不明白为什有那多皇叔,生那多儿子,为什萧亦然宁肯与八王为敌,同世家作对,杀得京城人人自危,也要力排众议,让他来做这个皇帝。
传言揣测多半是说他少不更事,方便他摆布幼主,挟天子号令天下而已。
但长大后,他在庄学海指引下读过东宫遗志才知道,当年萧家婚仪上那场大火,不仅是为着阻碍漠北同世家联姻,同样也是为着同样有清除世家之心父亲。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这里,是整个大雍九州权利巅峰。
萧亦然握着轮椅手柄,偏头看着沈玥。
“八年前,嘉禾元年,臣便是在这里,牵着陛下手,步步走上龙椅,行登基大仪。
那个时候,陛下只到臣腰际,却已有天子威仪,行礼、受朝、祭天,都未有分毫行差踏错。
似乎并不足够。
热烈鲜活活着,和遍体鳞伤活着,都是活着。
但后者苦,他受过,且直在受着。
他不想让沈玥也经受这样苦处。
于是,他朝沈玥伸出手。
恶人有臣来做,足矣。”
只要他还能撑日,这世间风霜雨雪便还能替他挡日,眼前少年人折扇,便还能如先前肆意潇洒地晃荡日。
他可以无功绩,行杀孽,下地府,做阎罗,背负千秋万载之罪名。
但他希望沈玥光明磊落,生顺遂。
所求皆如
不是他萧亦然选择自己,而是当年他选择——就只有自己。
四大世家用场火杀尽萧家四十三口人,不惜以天门八万军士惨败扶持个姓严谢黎姜皇帝,他就要用最直接手段,粉碎他们美梦。
以不仁之道,除天下之害。
即便萧家只剩下庶子萧三,东宫死太子,彼时沈玥还不过是个十岁孩子,他们也休想得逞。
欠下血债,就要血偿。
群臣百官都在想,天佑大雍,赐明君,整个九州都在期盼着陛下长大,复兴朝。”
萧亦然看着沈玥眼睛,平静地说:“但在当时,臣第次对陛下行跪拜之仪,俯身在地时候,臣心里其实并不如众人般欢喜。
臣这生,虽波折坎坷,背负骂名无数,但与国仇家恨相比,这些恩怨是非根本不值提。
若论悔过,送陛下登上皇位,是臣生中鲜少有过后悔之事。”
……
“陛下同臣道去个地方罢。”
*
沈玥推着萧亦然,停在奉天殿前开阔空地上。
奉天殿上承檐庑殿顶,受百官朝贺,矗立在严冬寒风中,宫门巍巍,气势恢宏,让人心生肃穆。
往来宫人无不屏息敛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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