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贤神情惨淡,抿紧双唇,艰难道:“得为陛下讲学……此,臣毕生之幸。”
“少师方才说不是。”
沈玥自嘲地笑笑:“朕并非是隐忍不发,朕只是直在劝说自己,这或许只是个巧合,又或者是为扶朕亲政不得已而为之。少师心为朕,断然不会对朕使如此阴狠之计。
时至今日,朕仍旧想给少师最后次机会,若你今日能够参透这局,不再插手,朕便不揭你底,寻个由头贬你去守皇陵。
说到底还是朕过于天真,从秋狝生变,到流民之乱,再到此次春闱,少师步杀招,须臾不曾顾忌过与朕师生情谊。”
“嗯。你确实辜负朕许多。”
沈玥沉默会儿,火气倏地散。
“朕之路走来,生父早亡,生母逐利,干皇亲无不是盈盈算计之人,时时刻刻欲从朕身上牟求私利。唯独朕承自先父东宫师父们,腔真心相待,但朕心中也明,其多半是因先父荫庇,和朕天子之尊。
即便是在干师父里,少师课业最少,但朕总是私心偏信于你。
少师或许认为你当初入宫授课,是元辅在为你铺路,与朕亲近安排,其实是因为朕仰慕少师大才,执意要学丹青画作,请少师开课教导。
母吗!”
“季思齐——!你良心何在!文心何存!”
季贤语不发地低着头,沉默地受下君主诘问每个字。
不是所有从苦难中行出之人,都仍旧能够秉承初心、为生民立命,亦有人究其生机关算尽,只唯恐坠落半步。
他——季贤,便是后者。
沈玥索性撩起衣服,坐在堂前冰冷矮阶上。
二人视线在空中交汇,徒生感慨。
“自古以来,唯有能臣方行大*大恶之举,少师应是朝难得之贤臣,何至于此。”
沈玥幼时惊艳于那副在琼华宴上名满天下《山河社稷图》,长三丈六巨制宏图,水榭亭台、烟波浩渺,
元辅和庄大学士都不赞同朕痴迷笔墨,此非天子之道,唯恐朕如宋徽宗般不务正事。是朕又去央求仲父许久,再做保证,磨得仲父心软,才出面做主替朕请你做少师。”
季贤平静面容终于出现丝震动。
他恍然忆起初入宫那日,彼时只有桌腿高小天子,在炎炎夏季里穿着繁复宫服,十分严肃地板着稚嫩小脸蛋儿,规规矩矩地走到他面前,毕恭毕敬地对他行学生大礼。
他当时也长不小沈玥几岁,行止仍有些少年气,看着他热得通红小脸和鼻尖汗珠,便偷偷摸出帕子将人揽在怀里擦,又借口广袖繁复,难以施展笔法,脱他那身厚重外袍。
于是,下次授课前,小沈玥便投桃报李,垫着脚捧给他套名贵端砚。
季贤沉默地叹半晌后,低声问:“是流民生乱,让陛下确认臣身份吗?”
“是。”沈玥平静地应。
“那两银栽赃做委实粗糙,说明幕后之人已是穷途匕现。朕便步步复盘这些时日来,究竟是谁能够做到即便站在悬崖边上,却仍能让朕相信他并无恶意人。
朕思来想去,朝野上下与此事有瓜葛,又能令朕真心信任,以至于可以次次瞒天过海——除仲父,就只有少师。”
季贤垂眼,“……臣,有负陛下信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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