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仍对他母亲仍抱有丝希冀。
或许她也看出自己不得已而出此下策,或许她也是为着保下自己性命……这许多不切实际幻想,都在后来这十年每次冰冷接触中被打破。
他不得不在次次失望中告诫自己,这世间有舐犊情深爱子之心,就必然有亲情淡漠,爱钱权胜过爱子父母。
天家多薄情,高处不胜寒,或许就是他身为帝王宿命。
直到这刻。
他从未想过有朝日,这个怀胎十月,送他来人世,给他性命,在他幼时亲自哺育自己亲生母亲,会对他拔刀相向。
沈玥征愣地看着她,慢慢红眼眶。
有这瞬间,他甚至希望自己就陷在滔天大水里,不曾靠岸。
人活世,遭逢生死,亲历八苦,若连血脉至亲都想要他死,那岂不是可悲到极点,那他又何苦来哉要在这苦海里蹉跎着?
黎太后笑笑,不以为意地看着地上碎瓷片。
不想看看?”黎太后十指纤纤,捏住扭转乾坤利刃。
“陵峡口战,铁甲军强攻堰口。兵至堤上之时,河堤炸裂,铁甲全军覆没,主将袁钊生死不明。”
近两万铁甲军,和袁钊道,尽数折损在陵峡口……
沈玥在大水里泡得苍白脸,在这刻彻底泯灭血色。
“胜败乃兵家常事,还请陛下节哀。袁将军青山埋忠骨,只是遗憾再不能为陛下尽忠值守,戍卫中州……”黎太后面露遗憾之色。
他从小到大,经历这许多伤害和委屈,铸起看似坚不可摧心防,却依然能被她轻而易举刺伤。
原来失望这种事,永远没有下限可言。
……
“眼下遭逢大难,禁军损失惨重,北营铁甲军又都折在河北,琅琊州府军肯前来襄助,是朝廷之幸事,亦是中州之幸事。”杜明棠历经两朝动荡,政治敏锐远超他人,他最先反应过来,朝太后躬身施礼,慢条斯理地开口稳住二人之间僵局,也随之定住身后众愤
“陛下年少有为……这是做雍朝九州天子大忌讳。”黎太后轻叹声,低声道,“你父亲如此,你也是如此。若你生来庸碌怯弱,母后定会保你生富贵平安。”
“怎保……?关起来做个痴傻疯儿吗?”沈玥木然地看着她,仿佛又见到那个永贞年间,那个幼时不得不装疯卖傻而被圈禁在东宫别院孩童。
宫里人惯会捧高踩低,挨打受骂都是常事,他被当成傻子关在小院里,缺衣少食,年四季裹着身破旧棉服,饿到极点甚至去抠床边黄泥。
除夕夜里他才被洗干净放出来,母亲赐他两块粘牙糖糕,回去后趴在冰冷床边吐整整宿,从此以后记住那股子甜腻恶心感,再也不肯碰任何甜食。
可他也跟着记住那两块糖糕味道。
两虎相争,两败俱伤。
若非中州守备铁甲军为堵洪汛而全军覆没,她绝不可能调琅琊府军北上,以卵击石。
沈玥虽早有揣测,此刻仍有些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着这个和自己面容有七八分相像女人。
子肖母色。
纵然因幼时之事生分冷情,就算他对母亲不再有任何期待,他毕竟是太后独子,是血脉相连母子,这是走到天边也改不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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