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段绪言于他身后靠来,双手自后环上,覆过他手背。
“冒犯殿下。”
段绪言很大胆,他不等阮青洲应许,便带过那人手指按在音孔上,轻声哼着曲调,又将指法个个教予他。最末时,十指再又按回原处,就覆在阮青洲指上。
阮青洲手是冰凉,挨在掌心触感像块玉。恰好够他捏碎,攥满整个掌心。
因这念头,段绪言停顿些许,才进退有度地撤开手,说:“前遍是原曲,后遍是改调,殿下若想学,奴才晚些再将写好曲谱给殿下送来。”
“今日来得晚些。”阮青洲说。
段绪言说:“是殿下醒得早。”
阮青洲确实醒得早。他平日都会在午后小憩,每至未时四刻段绪言定会以箫声将他唤醒,可他记着今日是罗宓忌日,宫中不得祭奠,他辗转片刻,还是取过长箫行至中庭,坐在满地白雪之上。
“雪停,就想出来看看。”阮青洲将吹孔轻靠唇边,静会儿,却又挪开。
应是冬景肃寂,将阮青洲冻红指尖也衬得可怜,段绪言多看几眼,问他:“殿下在想什?”
就是这个冬夜,他和阮青洲相见于罗宓灵堂外,两身素服,白成霜雪。
他孱弱得像只无家可归狼犬,在昏迷之即挠动着手指,把揪到点衣袍当作仅有依靠。
如他所愿,阮青洲把他捡回东宫,就像当初他捡回那只野猫样。于是,在十八岁这年,段绪言学会乞怜。
转眼又是寒冬腊月,罗宓忌辰这日,无黄纸漫天,仅薄雪盖地,铺出萧瑟片白。
不远处,靴底踩过碎雪尘埃,段绪言循着悠远箫声走来,身内侍袍服洁整。
阮青洲没说什,他稍侧过脸,却递方帕子过去。
“像是新伤。”阮青洲说。
段绪言低眸看眼自己指间伤,原先还凝着血破口被风吹裂,渗出些鲜明红来。
“小伤罢,”段绪言往那指尖触去,却先牵过阮青洲手,摩挲两下,“倒是殿下手,被风吹着,都冻寒。”
阮青洲指尖蜷,收回手来,再抬眸时,恰与段绪言搭上视线。
阮青洲说:“去年那首曲子,没再听你吹过。”
他再没吹过曲子,只有罗宓灵堂外那首《催雪》。
“催得飞雪降来,风恸鸟悲,届时万物封埋,寒地为墓,”段绪言说,“这首《催雪》幽怨,奏者伤神,听者伤心,不适宜吹给殿下听。”
阮青洲静静,道:“倒也无妨,再吹遍吧。”
段绪言说:“奴才旧箫冻裂,没带在身侧,不过殿下若想听,也有办法。”
东宫里栽多是些桃树,阮青洲少时多病,阮誉之为此特意下令栽种桃树驱煞,渐而渐之,这些桃树便也长成小片桃林。
寒天桃枝光秃,上缀几点轻霜亦是留不到午后,段绪言步行穿过几株髡树,隔过挡目枝条,眼前那抹明净影就显得湛然。
曲轻缓奏停,阮青洲盘坐在地,身月白宽袍铺散开来,堪比落尘霜花。发上,随手束低髻还用白玉簪子固定着,余下披发就散在肩背处,偶有额边几绺碎发遮眼,倒显得这人慵懒娴静。
段绪言走近。
听身后动响,阮青洲稍抬目,便有裹绒大氅朝肩上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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