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碰响,杯中清水倾倒,流过指间水渍恍若温热浓血,阮青洲压抑不安,撑膝起身,却再被拦住。
“殿下!”谢存奕颤颤摇头,“虽说殿下心慈仁爱,但若是为个宦官,甘愿频频自降身位出面相护,陛下会如何去想?陛下有意将他纳入麾下,已是给他留生路,可若知殿下对他偏爱至此,陛下对他杀心只会有增无减,到时定然还将牵连殿下自身,何况如今陛下已有心压制阉党,刘客从或也觉察出端倪。关心则乱,殿下不能再轻举妄动,要知陛下心牵殿下安危,定也是为殿下着想方才如此,殿下还是莫再执着。”
淌过指尖凉水被攥入掌中,阮青洲站立不动,被风吹着,身骨清羸。
他沉默许久,渐也沉郁下来,开口道:“自登上储位起,青洲听凭父帝安排,日夜活在父帝目光之下,从未有过叛逆之举。受尽父帝关怀是青洲之幸,可待消磨尽父帝对青洲愧疚,父子终究会变回君臣。九伶
他扶额沉声道:“先是借病推去礼佛,再将锦衣卫召回皇都,让东厂独担护行之责……父帝用意,早该想到。”
谢存奕接道:“臣相信殿下早已清楚严九伶有何底细,也同样相信殿下识人之术,更知每逢危急时刻,他必然会拦于殿下身前,可这样个心思缜密又有武艺在身人进宫廷,难言会否居心叵测、好高骛远,这是柄极具威胁刀刃,陛下必先探知此刀厚薄、利钝、真假,才敢放心收为己用。佟指挥使只是让这把刀淬火,往后此刀能否配得把上乘刀鞘,只能看他自己造化。”
阮青洲心不在焉,面色仍旧很差,谢存奕续杯白水,递至他手边。
阮青洲接过,迟迟没饮。他问:“可若是那夜,他死在佟飞旭刀下呢?”
谢存奕喟叹:“殿下可知,历经淬火刀,也是会断,既是断刀,又何来用武之地?”
听命,不若纵是天降奇才,也免不粉身碎骨下场。”
听得炉中烙铁翻转,火星上蹿,段绪言神色不动,俯首应道:“能为陛下效劳,奴才不胜荣幸。”
阮誉之轻笑,道:“此话说得太早,朕说过,要对朕效忠,不会是口头上句空言。但据朕所知,你已无亲无故,那唯能用以约束你,也只有风颜楼众人性命,如此,倘若来日你有违逆之举,他们也当必死无疑。你要清楚,朕若要谁性命,都会同杀你这般容易。”
十指不由得攥起,段绪言垂眸冷视,声不发。
炉中木炭已烧至冒红,阮誉之凝视那处,用帕包住长柄,将烤热烙铁缓缓抽出,掷向地面。
阮青洲苦笑:“那便……罢吗?”
谢存奕侧过头去,避而不谈。
手指愈渐握得紧,阮青洲蹙眉阖眸,只觉得头疼。
“他人在何处?”阮青洲问。
谢存奕犹豫片刻,才答:“正收在……诏狱水牢之中。”
“此刻起,你若无悔,便以此烙铁为证,不若朕可赐杯鸩酒助你结性命,由你选择。”
目光停至滚烫烙铁之上,眸中染来炙烤出猩红,段绪言冷漠地看着,磨过后齿。
“奴才无悔,忠心不二。”
——
东宫寝殿,两人已在灯前坐半晌,烛泪微淌,滑至灯台,阮青洲无声凝视那处,只听着谢存奕把话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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