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至日落时分,阮青洲禁足东宫消息经传出,阮誉之旨意便已下达内廷,要在次日将东宫三师停职罚俸,留十率府继续驻守护卫东宫,另将东宫宫人分配至各监各局,只余两人照顾太子起居。
司礼监最早到东宫,清点完东宫宦官,只留小李子人,便自掌事手中将人全数领走。
段绪言带伤走得慢,
阮泊文毫不在意,继续耐心地用帕拭过他眉梢,淡淡道:“既然那日都没出面阻拦,殿下今日就不该来。焚尽流民只不过句空口白话,殿下就要提请三司会审,可有想过亲王冠也是阮姓。”
阮青洲不语,阮泊文便平静地挪着视线,顺着汗水往他下颌擦去,动作轻缓。
他低声道:“是烧尽流民,多数生焚,少数杖毙,却也不只是为灭口和震慑。因为只有让殿下看到残虐无道,才会闹成今日局面。”
阮青洲眉头蹙动,抬眸冷冷地看向他。
阮泊文淡然直视他双眼,神色不动,冷静万分:“可现在说,殿下又能如何?敢做这些事,那纵是只剩些肢体残骸,也不会轻易留下把柄供人威胁,之所以会让锦衣卫顺利带回完好尸身,又让那对母子身陷囹圄,也不过是想让殿下亲自上门向臣弟问责罢。只要东宫十率府出兵,动荡闹得人尽皆知,你觉得那时父帝想是替流民讨回公道,还是会和今日样委屈殿下、瞒过此事,保全皇室威信和尊严?”
午后,殿前众翰林学士受阮青洲恳请,无奈退身,御前亲卫遵旨把守周侧,谢存奕闻讯赶来,进殿求见,被阮青洲拦下。
“天子金口玉言,难收成命,国公不必踏入污淖,受牵累,也请回吧。”
言罢,阮青洲径直行至骄阳下,正要揭袍屈膝,闻声停动作。
“臣知道,殿下没做过煽风点火之事。”
谢存奕站他身后,阮青洲许久没有回首,还是屈起双腿,膝头点地。
他淡淡笑,抬手替阮青洲拨开颈间沾湿发,细细地擦着。
“其实就算今日父帝允许三司会审,殿下也未必就能得偿所愿,毕竟也想不出,殿下如何能证明锦衣卫寻到尸骨就定是流民,又怎敢确信,不会想法子雇其他人来顶替流民,掩盖真相呢?这些殿下早该想到,而今臣弟此举正合父帝心意,殿下召集翰林学士相逼又有什好处。既然避过难,继续置身事外才是最好选择,殿下选错。”
阮泊文说得风轻云淡,似是与此事全无半点关系那般,只管将阮青洲热汗擦净,才收手将帕子翻叠着,掖回袖口。
“殿下巡过南望河山,是比臣弟见过更多疾苦,可当政者最忌心慈手软,臣弟所作所为也只想让殿下明白,既要稳坐储位,接手江山,往后殿下铭记就不该是普度众生,而是,”阮泊文徐徐起身,拱手拜,“太上无情啊。”
——
“国公错。”
阮青洲看向眼前銮殿。强光灼痛双目,阮青洲已然无感,徐徐念道:“也错。”
——
谢存奕终被劝回,殿前空地无遮蔽,亦无人影,阮青洲独身跪在烈日之下,面颊潮红,唇色发白,却见眼前袍摆轻动,正有人踩影朝他走来。
那人至他身前半蹲,手拿方布帕轻拭他额角珠汗。阮青洲合眼不愿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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