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雪在肩上积起层,段绪言岿然不动,着地双膝落满霜,薛秋霖远看那身影,持伞步向阶下,却是忽而顿足,停在原处。
风声埋没双耳,却偏携来声极轻低唤,段绪言听闻,心头便是颤动,再见白袍入视野,他微颤眼睫,抬眸时簌簌落雪白满头。
指腹探上眉眼,暖融霜雪,阮青洲再朝他走近步,单薄衣袍忽被那人抚进掌中。
段绪言摸着薄衣下起身,却是软膝跪地,不住地倾倒。
阮青洲跪地接住,让他靠向肩头。
明枪暗箭,尔虞诈,什都胜过兄友弟恭,什都比不上权势利益,段世书在为争夺权柄而断情绝义时就已经输。
兄弟阋墙结局早已注定,段承也能预料,却是无法释然,他无疑是个失败父亲,更没想到自己竟让膝下儿郎步上他和阮誉之后尘,竟教不出个刚柔并济帝王!如今亲眼见阮誉之成亡国之君,他不喜悦,只觉得可笑,憋得喘不过气可笑。
“看来帝王家,向来如此啊。”
段承低声喟叹,背向暗处遮起面容:“可朕又何尝舍得他们如此?”
窗外风雪骤然变大,下袭窗,段承动眼眸,双目却是黯然无色。
薛赈停声,与段承忽而对视,自那双眼中看到阵后知后觉愣怔。
如同朝阳般人。
段承依稀想起,段绪言初次被送至薛赈身侧时,亮声喊着“父帝”和“师父”样子。后来,双明亮清澈眼眸在他无数次袖手旁观和严声拒绝后,逐渐变得失落。
他是帝王,日理万机时自然不知道段绪言曾多渴望他出现,在被养成个死士般杀手时又曾受过多少伤。
可薛赈知道,却也不能心软,他看着段绪言从孩童走向少年,失去明朗,再被点点磨灭掉所有情感,变成他们所需要把利刃。
又是血和药交混味道,辨不清谁更重些。阮青洲摸见他背上血,手也在颤。
段绪言轻抓他手腕,哑声笑起:“脏。”
气力再度泄去,段绪言往他身上再又压重些
“都回吧。”
段承说:“珘王不服关州水土,忽染怪疾,得癔症,不日送回皇城休养。你与秋霖难得聚,也并到皇城住几日罢,朕在此逗留太久,是该回。”
段承至此停顿,侧首望向窗外。
“让他回府吧,风雪大。”
——
北朔三皇子段绪言,终究成被他们亲手毁掉人,又把爱与被爱仿得塌糊涂,最后伤及阮青洲,落得两败俱伤。
“珵王殿下为达你所愿,已尽力做到最好,但臣对他向来严苛,从无庇护,不容他宽仁,不允他慈悲。促成今日,臣,难辞其咎。阻战之军乃自发组成,非是朝廷兵马,无可厚非。至于珘王事……臣厘清前因后果,不敢说珘王就是自食其果,也不敢道他毫无过错,但既已无法挽回,臣必先袒护爱徒,遂,愿代珵王殿下受罚。”
薛赈屈膝,再朝他跪下。曾杀伐果断大将军低下姿态,如匍匐狮,历经风霜后旧伤都已刻入皮肉,鬃毛更是没光泽。
正是因为段承见过他雄姿英发,受过靠他征战方才得来恩惠,因而唏嘘不已。
几十年风霜,薛赈为他,为北朔付出已经够多,况且他也明,就是段世书咎由自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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