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昭帝这才神色缓和些,他看眼外面夕阳已逝,独独留线天光,建昭皇帝眼里其实已经有些浊,他为着收拾先帝留下烂摊子,早些年便已熬白头发,他坐在光影里,背也不如当年挺直。
他从桌上挑着棋子,将那黑子粒粒从棋盘里捡起来,他仿佛是在慨叹:“朕患夫社鼠,便深知不诛之则为乱,治国在于安民,在于夙兴夜寐,但偌大个国家,并非中心四角寸土之地,古有千百著书之士,其用心与力之劳,无异于众人之汲汲营营[2],如今之境地,朕心中也明,治国之事,终究不比区区棋盘。”
“地上凉。”建昭帝只看着棋盘,“白小将军还是起来吧。”
建昭帝已在烛火之下映出影子,先帝子嗣稀薄,家国倾覆之际,上位是身为弟弟当今圣上,他并非是个疏于朝政帝王,可勤勉之下却只堪堪守住欲坠国家,如今局势是他手为之,他自知并非良策,却也不欲改之。
“朕乏。”建昭帝朝白烬挥挥手,“你路辛劳,朕再准你修养两日,天色不早,你回去吧。”
暗交往甚多,甚至……通过漕运私开金矿,并多番掩饰,不想那日淮北大雨,周琮又行差踏错,以致桐柏山倒塌,金矿之事败露。”
“详情之事……”白烬从怀中掏出本奏章,旁边内侍见状赶忙拿过去呈给建昭帝,白烬道:“已在折子中详尽写明,臣不便耽搁归途,便先行返京,余下之事交由同行应大人。”
“嗯……”建昭帝拿过折子,边翻着,边道:“如晦稳重,朕当初准他私下跟去,乃是念及你为着奔丧之事,恐无暇顾及,如今倒是有用。”
建昭帝早听闻周琮事情,可他这番慢慢翻着,脸上竟还是没掩住怒意,那已有沟壑脸上阴沉起来,帝王之相多森然,他将折子翻到底,忍不住地往桌上重重拍,差点将那棋子混个黑白不分,“大胆周琮!”
粒棋子从桌上滚下,敲着冰冷地板跳好几声,才囫囵停下来。
“谢陛下。”白烬又俯身下去,手撑着冰凉地面,“皇上保重龙体,臣告退。”
白烬伴着最后丝落日余晖退出大殿,外面已黑得不大分明。
皇宫里总是寂静,却又总带着声响,只因那些声响来得刻意又致,宫人脚步声响窸窣地犹如过路猫,而巡逻兵士身上传出铠甲碰撞敲打声,步子又迈得实在,像是打着出奇划拍子。
白烬还没走到宫门
建昭帝叱声之下咳两声,脸色阵难看,“国之社鼠……内蔽善恶于君上,外卖权重于百姓[1]!咳咳咳……”
周围内侍全噤声着跪下,白烬从椅子上站起,撩起衣摆跪在地上,“陛下息怒。”
建昭帝抬手揉揉眉心,像是在压着火气,他那混着砂砾般嗓子里叹口长气,“朕实在……不愿再睹当年之事。”
白烬明白建昭帝意思,如今南朝分大宋半疆土,莫说齐家人,就算朝臣,那也见着如同骨鲠在喉,而周琮何止是违令私开矿山,更是官商勾结、刺杀朝臣,单拿出条皆为大罪,建昭帝只会觉得他死不足惜,更怕如今局势不稳,如此虎狼之辈犹在身侧。
白烬规劝道:“如今周琮已死,陛下莫要为他气坏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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