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笼里鹦鹉叫声不成腔话语,将吴少奶奶从惘想中惊醒。小客厅前右侧门口站着位军装少年,腰肢挺得笔直,清秀而带点威武气概脸上半含着笑意,眼光炯炯地:是雷参谋!
斋和荪甫互相看眼,同声大笑。
“这件事算是定规——刚才找你来,还有件事,……哦!是赵伯韬来电话,那边第步已经办好,第二步呢,据说市场上有变化,还得再商量个更加妥当办法。他在华懋第二号,正等们去——”
“那就立刻去!还有个银团事,们到车子里再谈罢。”
吴荪甫干干脆脆地说,就和杜竹斋跑出小客厅;分钟后,汽车马达声音在窗外响。
这里,吴少奶奶独自坐着,暂时让忽起忽落浮游感念将她包围住。最初是那股汽车声音将她引得远远,——七八年前她还是在教会女校读书,还是“密司林佩瑶时代”第次和女同学们坐汽车出去兜风旧事。那时候,十六七岁她们这伙,享受着“五四”以后新得“自由”,对于眼前杯满满青春美酒永不会想到有天也要喝干;那时候,读莎士比亚《海风引舟曲》(《TheTempest》)和司各德《撒克逊劫后英雄略》(《Ivanhoe》)她们这伙,满脑子是俊伟英武骑士和王子影象,以及海岛,古堡,大森林中,斜月楼,那样“诗意”境地,——并且她们那座僻处沪西大公园近旁校舍,似乎也就很像那样境地,她们怀抱着多美妙未来憧憬,特别是她——那时“密司林佩瑶”,禀受父亲名士气质,曾经架起多少空中楼阁,曾经有过多少淡月清风之夜半睁美妙双目,玩味着她自己想像中好梦。
但这样“仲夏夜梦”,照例是短促。父亲和母亲相继急病而死,把“现实”真味挤进“密司林佩瑶”处女心里。然而也就在那时候,另种英勇热烈悲壮“,bao风雨”,轰动全世界“五卅运动”,牵引新失去她世界“密司林佩瑶”注意。在她看来庶几近于中古骑士风青年忽然在她生活路上出现。她是怎样半惊而又半喜!而当这“彗星”似青年突又失踪时候,也曾使她怎样怀念不已!
这以后是——
想到这里吴少奶奶猛全身震,吃惊似抬起头来向左右顾盼。小客厅里切是华丽,投合着任何时髦女子心理:壁上大幅油画,架上古玩,瓶里鲜花,名贵家具,还有,笼里鹦鹉。然而吴少奶奶总觉得缺少什似。自从她成为这里主妇以来,这“缺少什似”感觉,即使是时隐时现,可是总常在她心头。
学生时代从英文古典文学所受所酝酿成憧憬,这多年以来,还没从她脑膜上洗去。这多年以来,她虽然已经体认不少“现实真味”,然而还没足够到使她知道她魁梧刚毅紫脸多疱丈夫就是二十世纪机械工业时代英雄骑士和“王子”!他们不像中古时代那些骑士和王子会击剑,会骑马,他们却是打算盘,坐汽车。然而吴少奶奶却不能体认及此,并且她有时也竟忘记自己也迥不同于中世纪美姬!
“有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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