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时,小客厅后方道门开,进来是吴少奶奶,脸上气色不很好。她悄悄地走到吴荪甫对面椅子里坐下,似乎有话要说。吴荪甫也记起刚才少奶奶心痛呕吐,找过丁医生。他正想动问,杜竹斋却站起来打个喷嚏,接着就说:
“照你说办罢。——然而,荪甫,抵押品单要干茧也不稳当,假使朱吟秋干茧抵不到十五万呢?”
吴荪甫不禁大笑起来:
“竹斋,你怕抵不到十五万,却怕朱吟秋舍不得拿出来作抵呢!只有个月期,除非到那时他会点铁成金,不然,干茧就不会再姓朱:——这又是朱吟秋太蠢!他那样个不大不小厂,囤起将近二十万银子干茧来干什?去年被他那收买,茧子价钱都抬高,们吃尽他亏。
所以现在非把他茧子挤出来不行!”
杜竹斋话还没说完,吴荪甫早已跳起来,像只正要攫食狮子似踱几步,然后回到沙发椅里,把屁股更埋得深些,摇着头冷冷地说:
“何必呢?竹斋,你又不是慈善家;况且犯不着便宜朱吟秋。——你相信他当真是手头调度不转?没有事!他就是太心狠,又是太笨;顶恨这种又笨又心狠人!先前B字级丝价还在九百两时候,算来也已经可以归本,他不肯抛出;这就是太心狠!后来跌到八百五六十两,他妄想还可以回涨,他倒反而吃进五十包川经;这又是他太笨,而这笨也是由于心狠!这种人配干什企业!他又不会管理工厂。他厂里出品顶坏,他丝吐头里,女人头发顶多;全体丝业名誉,都被他败坏!很好副意大利新式机器放在他手里,真是可惜!——”
“照你说,怎办呢?”
对于丝厂管理全然外行杜竹斋听得不耐烦,打断吴荪甫议论。
“怎办?你再放给他七万,凑成十五万!”
“你这人真毒!”
吴少奶奶忽然插进来说,她阴沉病容上展出朝霞似艳笑来。
杜竹
“啊!什!加放他七万?”
杜竹斋这惊愕可不小,身体跳,右手中指上老大堆鼻烟末就散满衣襟,但是吴荪甫微笑着回答:“不错,说是七万!但并不是那八万展期,又加上七万。到期八万仍旧要结帐,另外新做笔十五万押款,扣去那八万块本息——”
“就不懂你为什要这样兜圈子办?朱吟秋只希望八万展期呀!”
“你听呀!这有道理。——新做十五万押款,只给个月期。抵押品呢,厂经,干经,灰经,全不要,单要干茧作抵押;也要规定到期不结帐,债权人可以自由处置抵押品。——还有,你算是中间介绍人,十五万新押款是另家,——譬如说,什银团罢,由你介绍朱吟秋去做。”
说完后,吴荪甫凝起他尖利眼光,不转眼地望着杜竹斋山羊脸。他知道这位老姊夫脾气是贪利而多疑,并且无论什事情不能爽爽快快地就答应下来。他只好静候竹斋盘算好再说。同时他也忍不住幻想到个月后朱吟秋干茧就可以到他自己手里,并且——也许这是想得太远点,三个月四个月后,说不定连那副意大利新式机器也转移到他很有经验而严密管理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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