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回乡下去;赖在这里挨骂挨打,真是贱骨头?”
阿金尖着声音说,猛哭起来;是没有眼泪干哭。
“啊,啊!吵什啊!,没有力气和那种婆娘吵闹;回头等阿驹来,叫他去管束罢!是他老婆,应该要他去管束!——叫阿驹打她顿,给你出气罢。好,好,阿金!犯不着和那种蠢货般见识。——你去看看燕窝粥燉好没有。要吃出去办公事!”
曾沧海面说,面就踱到阿金身边,用他那染满烟渍大袖子在阿金面上拂几拂,算是替她揩眼泪。阿金把头扭两扭,斜着眼睛,扑嗤笑:
“哼,你话,算得数?”
兜上阿二心窝。他捏紧拳头。
如果曾沧海再逼上步,阿二准定要干!
但此时忽然片哭骂声从花厅后面爆发,跟着便是个妖媚少年女子连哭带嚷闯进来,扑在曾沧海身上,几乎把这老头子撞倒在地。
“干什?阿金!”
曾沧海扶着桌子气急败丧地喊。那时候,又位高大粗壮少年妇人也赶进来!听不清楚嚷骂沸声充满这小小三开间花厅。曾沧海摇着头,叹口气,便去躺在烟榻上闭眼睛。虽然他是远近闻名包揽诉讼老手,但对于自己家里这两个女人——他非正式小老婆和他儿媳中间纠纷,他却永远不能解决,并且只能付之不闻不问。
“怎不算数!说要办什人,就定要办!做老爷,就不用自己动手。——上次你男人吵上门来,不是答应你重重办他?后来不是就叫警察办他?不过自己媳妇总不好送局去办,应该叫儿子办。
阿二已经走。两个女人对骂。奶妈抱曾沧海孙子,还有个粗做女仆,都站在花厅前滴水檐下石阶边听着看着。曾沧海捧起另枝烟枪,滋滋——地抽烟,面在心痛那枝断成两半象牙老枪,面又想起七里桥什会。现在他颇有点后悔刚才“失态”;现在他老谋深算走这个方向:**党煽动七里桥乡下人开会,大概其志不在小罢?可是镇上有营兵,还有保卫团,怕什,借此正好请公安分局捉几个来办下,——赖债都算是**党。……还有,镇上竟没人知道这回事,平常排挤他老人家顶厉害那几位“新贵”也还睡在鼓中呢!——想到这里,曾沧海黑而且瘦脸上浮出笑容来。他已经想好追还他高利贷本息好方法,并且又算好怎样去大大揭露下“新贵”们糊涂混账;他们竟还不知道七里桥有**党,他们管什事哪!
“好!就是这办。叫他们都尝尝老子辣手!哈,哈!”
曾沧海想到得意处将烟枪放,忍不住叫出来,又连声哈哈大笑。这枯哑笑声在花厅里回荡,很单调地射进他耳朵,他这才意识到两个女子吵闹已经在不知道什时候无条件终止。他愕然四顾,这才又发见阿金独坐在烟榻对面方桌子边,用手帕蒙住面孔,像在那里哭。
“阿金!”
曾沧海低声唤着。没有回答。觉得为难,曾沧海懒懒地坐起来,正想走过去敷衍几句,阿金却突然露出脸来对曾沧海使个白眼;她并没在那里哭,不过眼眶稍稍有点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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