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那位穿洋服青年,——他是杜学诗侄子,杜竹斋长子新箨,刚刚从法国回来,却站在旁只管冷眼微笑,满脸是什也看不惯神色。
这回曾家驹更显得忸怩。他听得范博文说什“镇长”,本来倒有点诧异;虽然他是窍不通浑虫,可是双桥镇上并无“镇长”之流官儿,他也还明白。但当他对范博文细细打量番,看见是位穿洋服昂藏不凡人物,他立刻悟到定是自己见识不广,这位姓范话总不会毫无来历。于是他勉强笑,也不怕自己吹牛吹豁边,摆出不得神气,赶快正色答道:
“可不是!就是镇——镇长。当真小事也不干,那还用说!可是,又是第二十三名这个!”
最后两个字是特别用力。大家都不懂“这个”是什。幸而曾家驹已经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纸片来,张是他名片,另张就是他新得“党证”。他将这两样东西摊平在他那又黑又大手掌上,在范博文他们眼前移过,好像是请他们鉴赏。“党证”是脏而且皱。名片却是簇新,是曾家驹逃到县里过三天,夜之间赶办起来。杜学诗劈手就抓过来,正想细看,那边范博文却喷出口大笑来。他眼光快,不但看明白张是党证,还看明白名片上行小字是“某省某县第某区分部第二十三名党员”。
杜学诗也看明白,很生气似把两张纸片扔在地下,就骂道:
离中相逢好感,但仍是不大愿意见他,更不愿意和他攀谈。踌躇会儿以后,四小姐就走进大餐间,拣张靠近门口椅子坐,背向着曾家驹他们,却尖起耳朵听他们谈话。
“那,你是从变兵手里夺手枪;又打死几个乡下人,这才逃出来?嘿!你倒真是不得!”
是范博文冷冷带着讥讽声音。
“不错。手脚倒还来得。”
“可是尊大人呢?照你刚才所说那种力敌万夫气概,应该可以保护尊大人出险!怎你就单单保全自己张皮呢?还有你夫人,你令郎,你也都不管?”
“见鬼!中国都是被你们这班人弄糟!”
“啊哟!小杜!你不要作孽。人家看‘这个’是比老子老婆儿子还要宝贵哪!”
没有说过句话吴芝生也加进来说,又鄙夷地射曾家驹眼,就挽范博文臂膊,走进大餐间去。剩下杜氏叔侄也跟进去,砰声,小杜用脚将门碰上。
这四个人窝蜂拥到大餐间前面窗口沙发榻里坐下,竟没看见独坐在门边四小姐。
杜学诗这话可更辣,他那猫脸上对圆眼睛拎起,很叫人害怕。
料不到竟会发生这样责难,吹半天曾家驹无论如何不能不忸怩。但说谎是他天禀,他立刻想得个极冠冕堂皇回答:
“哦——那个,他们都不碍事。没有什人认识他们,往相好人家躲,不就完事?比不得,在镇上名声太大,走去走来都是熟人,谁不认识曾家二少爷?”
“对!正要请教曾二少爷在双桥镇上担任什要职?光景定是‘镇长’;再小,知道你也不干,是吗?”
又是范博文刻薄声调。他面说,面碰碰吴芝生肩膀,又对杜学诗睒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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