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厂里来电话!”
吴荪甫转身就往里边跑。厂里来电话!不知是吉是凶?当他拿起听筒时候,不知不觉手也有点抖。但是分钟后,他脸上突然亮,他用清朗声音大声说:
“办得很好!——既然你再代请,桂长林就给他半个月加薪罢!明天九点钟到厂视察。”
厂里工潮已经解决,吴荪甫胜利;他没有
下杯子,问李玉亭道:
“那些大计画主动者光景是美国资本家,但中国方面是些什人呢?干这引狼入室勾当!”
“听说有尚仲礼和赵伯韬。”
李玉亭头也不抬地边喝咖啡,边回答。吴荪甫脸色骤然变。又有老赵!吴荪甫觉得这回当是上定,立刻断定什“公债多头公司”完全是圈套。他在鼻子里哼声,什话也说不出来。可是阴暗心情反倒突然消散,只是忿怒,只是想报复;现在他估量来失败是不可避免,他反又镇定,他勇气来,他唯盼望是愈快愈好地明白失败到如何程度,以便在失败废墟上再建立反攻阵势。
和李玉亭分手后,吴荪甫就直回家。在汽车中,他思想运转也有车轮那样快。他把李玉亭那个消息重新细加咀嚼。近于自慰感念最初爬进他头脑。他不能相信真会有那样事,而且能够如愿以偿。那多半是赵伯韬他们幻想,加上美国资产阶级夸大狂。不是欧洲有位学者曾经说过大战后美国资产阶级夸大狂几乎发展到不合理?而且全世界经济恐慌不是也打击美国?……然而不然,美国有道威斯,又有杨格。难保没有应用在中国第二道威斯计画。只要中国有个统z.府,而且是把抓住在美国佬手里,第二道威斯计画怕是难免罢?那,三强国在东方利害冲突呢?——吴荪甫狞笑。他想到这里,车子已经开进他家大门,车轮在柏油路上丝丝地撒娇。
迎接他下车,是又阵,bao雨。天色阴暗到几乎像黄昏。满屋子电灯全开亮。少奶奶,四小姐,杜竹斋大少爷新箨,都在客厅里。吴荪甫匆匆地敷衍几句,便跑进他书房。他不愿意给人家看破他有苦闷心事,并且他有叠信札待复。
几封完全属于事务上信,都答复;最后复是无锡开纱厂个朋友,打算扩充纱锭,劝诱吴荪甫认股封长信。这刚碰在不适当时机,吴荪甫满腔阴暗竟从笔尖上流露出来。写完后看过,他自己也诧异怎竟会说出那样颓丧话。将信纸撕掉,他不敢再写,就再跑到前面大客厅里。
林佩珊正坐在钢琴前弹奏,那音调是异常悲凉。电灯黄光落到她那个穿深蓝色绸旗袍颀长身体上,也显得阴惨沉闷。吴荪甫皱着眉头,正想说话,忽然听得少奶奶叹口气。他回过脸去,眉头皱得更紧些,却看见少奶奶眼圈上有点红,并且滴下两粒眼泪。同时却听得杜新箨幽幽地说:
“人生如朝露!这支曲就表现这种情调。在这阴雨天气,在这迷梦样灯光下,最宜于弹这曲!”
吴荪甫脸色全变。恶兆化成犀利钢爪,在他心上直抓。他狂怒到几乎要开口大骂,可是当差高升走上来又说句叫人心跳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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