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债库券涨风下,压碎许多盲目投机者。那天吴荪甫在银行公会餐室中看见三个人就是投机失败份子;尤其是中间那位狭长脸,月牙须,将近五十岁冯云卿,交跌得厉害。
半年前,这位冯云卿尚安坐家园享福。前清时代半个举人,进不把持地方“乡绅”班,他,冯云卿,就靠放高利贷盘剥农民,居然也挣起份家产来。他放出去“乡债”从没收回过现钱;他也不希罕六个月到期对本对利现钱,他目是农民抵押在他那里田。他本领就在放出去五块十块钱债能够在二年之内变成五亩十亩田!这种方法在内地原很普遍,但冯云卿是有名“笑面虎”,有名“长线放远鹞”盘剥者,“高利贷网”布置得非常严密,恰像只张网捕捉飞虫蜘蛛,农民们若和他发生债务关系,即使只有块钱,结果总被冯云卿盘剥成倾家荡产,做冯宅佃户——实际就是奴隶,就是牛马!到齐卢战争那年,冯云卿已经拥有二三千亩田地,都是那样三亩五亩诈取巧夺来,都是渗透农民们眼泪和血汗。就是这样在成千成万贫农枯骨上,冯云卿建筑起他饱暖荒*生活!
齐卢战争时,几个积年老“乡绅”都躲到上海租界里;孙传芳军队过境,几乎没有“人”招待,是冯云卿挺身而出,伺候得异常周到,于是他就挤上家乡“政治舞台”,他盘剥农民“高利贷网”于是更快地发展,更加有力;不到二年工夫,他田产上又增加千多亩。但此时他新纳爱宠老九也就替他挥霍得可观。并且身边有那样位泡水似年青姨太太,冯云卿精神也大不如前;所以最近内地土匪蜂起,农民骚动,冯云卿胆大镇静,就远不如齐卢战争那年,他只好把所有现款都搜括拢来,全家搬到上海,——半是怕土匪和农民,半也为依顺姨太太心愿。
现在他做“海上寓公”,也不能吃死本钱。虽说还有几千亩田地,有租可吃,可是这年头儿不比从前那样四六折租稳可以到手;带出来现钱虽有七八万,然而要在上海地方放印子钱主义时期,以马赫和阿芬那留斯为代表;第三阶段又称新实,那冯云卿还不够资格;存银行生利罢,息金太薄。连姨太太抽鸦片烟费用也在内,冯云卿在上海公馆里每月将近千元开销,是很要费番心思筹划。幸而z.府发行多量公债库券,并且“谢谢”连年不断内战使得公债市场常有变化,挟七八万现款冯云卿就此走进公债市场,半年来总算得心应手,扯起利息来,二分半是有。他几乎自命是“公债通”,真不料此番栽跟头交,跌得他发昏,疑心是做场梦!
交割下来他算账,亏折得真不小呀!五万保证金,文不见回来,并且三天之内还得补出三万多,经纪人韩孟翔昨天已经来催索过。冯云卿这天从上午十点半起身后就把个算盘打过不知多少遍,直到此刻已有两点钟,他忘记吃早饭,还是想不出办法;尤其使他纳闷,是想不通以后应该怎样去“做”公债。
太阳光透过那排竹帘子,把厢房前半间染上黑白条纹。稍微有点风,竹帘轻轻地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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