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格勒笑,何慎庵拿起茶杯来喝口,背卷着手,转身去看墙上挂张冯云卿合家欢照片,那中间正有冯眉卿亭亭倩影。何慎庵站在那里看好半天,让冯云卿有充分时间去考虑这个提议。此时太阳光忽然躲起来,厢房里便显得很阴暗。女人碎笑声从楼上传来,还夹着汩汩自来水管放水声音。从外边弄堂里来则是小贩们叫卖着叉烧包子,馄饨面。
只是冯云卿没有毫声息。
何慎庵侧过脸去望着斜对面大衣镜。这躲在壁角镜子像道门似,冯云卿迟疑不决面孔在那里晃晃地窥探。俄而那狭长脸下部近须处起几道皱纹,上部那双细眼睛骨碌转,似乎下决心。何慎庵忍不住转过身去,恰好冯云卿自言自语地吐出句来:
“这话就对,云卿!”
何慎庵赶快接着说,便坐在冯云卿对面。但是冯云卿似笑非笑地扭下嘴唇皮,蓦地又转口风:
怕,总之,跳得异常猛!他不知道怎样回答,只是瞪出眼睛,看定何慎庵那张笑嘻嘻油光圆脸。他又看见这圆脸儿蓦地摇几摇,张开大嘴巴将条焦黄舌尖吐,又缩进去,悄悄地又说出篇话来:
“外边人称赞老赵对于此道之精,有过这两句话:是宝石,他上眼就知道真假,是女人,他上身就知道是不是原生货!他就爱玩个原生货。只要是大姑娘,他是概收用,不分皂白。他在某某饭店包月房间,就专门办这桩公事。他常到某某屋顶花园巡阅,也为是要物色人才!要勾上他点儿也不难,只要——”
“只要——只要什?”
冯云卿慌忙问,立刻站起来,听得很有兴味神气也在他眉宇间流露出来。
“只要位又聪明又漂亮又靠得住大小姐,像令爱那样。”
“慎庵,还是说正经话罢。你说公债涨跌全看前方胜败,可不是?然而也不尽然。大户头操纵也很关重要;他们扳得转!老赵——嗳,怎能探得他秘密呢?慎庵,你是足智多谋!”
何慎庵不回答、眉毛挺,放声大笑起来。他看透冯云卿说全是反面话,他知道自己条陈已经打动这老头儿心,不过面子上不好公然承认罢。他笑阵,就站起来拍着冯云卿肩膀说:
“老兄,不要客气,你比还差多少?你斟酌着办罢!
回头再见。”
这里,冯云卿送到大门口,转身回来,站在那丈见方天井中对着几盆娇红杜鹃和缸金
何慎庵不慌不忙地回答,微微笑着;他这话仍旧很低声,但字句非常清楚。
冯云卿喉间“呃”声,脸色倏又转为死白,不知不觉重复坐下,眼光瞅定他朋友那张胖脸。但是何慎庵神色不变,靠前步,又悄悄地说:
“就只有这条路好走!你怕不成功!不怕!写包票!——云卿,有那样位姑娘,福气就不小呀……”
“慎庵!——”
“而且这件事办好,后来文章多得很呢;无论是文做,武做,老式做法,新式做法,都由你挑选。放心,这参谋,是靠得住;——云卿,说老实话:用水磨工夫盘剥农民,不如你;钻狗洞,摆仙人跳,放白鸽,那你就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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