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沉默会儿。以后就是急促问答,两个人声音混在处,听不清语句。刘玉英怔怔地站着出神,不很明白老赵怎样去“扯”吴荪甫“腿”;并且对于这些话,她也不感兴趣,她只盼望再听些关于徐曼丽什把戏。那边床上冯眉卿却用毒眼望着刘玉英,把手帕角放在嘴里咬着出气。刘玉英笑,故意负气似转身,背向着眉卿。这时却又听得尚仲礼声音:
“那你定要跟他们拚……你打算抛出多少呢?”
“这可说不定。看涨上,就抛出去,直逼到吴老三坍台,益中公司倒闭!再有层,仲礼,早就听说津浦路北段战略上要放弃,不过是迟早问题;今天是十七,到本月交割还有十天光景,如果到那时当真们赢不,吴老三要占便宜,们还可以把上月底老法子反转来用次,可不是?——”
接着就是阵笑声,而且这笑声愈来愈响愈近,忽然赵伯韬脑袋在那边窗口探出来,却幸而是看着下边马路。刘玉英全身震,闪电似缩进房里去,又跳便在冯眉卿身边坐定,手按住胸脯。
冯眉卿恨恨地把两腿伸,就在床上翻身滚开尺多远,
马路上有人看你!”
“大块头呢?——嗳,讨厌风!天要下雨。玉英,你到过家里没有?你怎来?”
冯眉卿手掖住她那睡衣,夹七夹八地乱说,眼光只往刘玉英脸上溜。这眼光是复杂:憎厌,惊疑,羞愧,醋意,什都有。但是刘玉英什都不介意。她心只在偷听那边两个人谈话。刚才她无意中拾来那几句,引起她好奇,并且使她猛省到为什老赵不敢不睬徐曼丽。
“真是讨厌风!”
刘玉英皱着眉尖,似乎对自己说,并没回答冯眉卿那连串问句;她尖起耳朵再听,然而只能捉到模糊几个字,拚凑不成意义。风搅乱切声响,风也许把那边两位谈话吹到别处去!刘玉英失望地叹口气。
“玉英,你跟谁生气呀?可没有得罪你——”
冯眉卿再也耐不住,脸色发青,眼光像会把人钉死。这是刘玉英料不到,火辣辣团热气也就从她心里冒起来,冲到耳根。但是转念,她就自己捺住性子,温柔地挽住冯眉卿手,笑笑说道:
“啧,啧!才几天不见,你已经换个人,气派也大得多!你跟从前不同,谁也瞧得出来。今天是来跟你贺喜,怎敢生气呀!”
冯眉卿听到最后两句,脸上就飞起片红;她忽然跳,用力挣脱手,半句话也没有,转身跑进房里,就扑在床上。刘玉英快意地微笑着,正也想进房里去,猛可地赵伯韬声音又来,很响很急,充满着乐观和自信强烈调子:
“瞧着罢,吴荪甫拉场面愈大,困难就愈多!中国人办工业没有外国人帮助都是虎头蛇尾。他又要做公债——哼!这个月里,他先是‘空头’,后来看长沙没有事,就变做‘多头’,现在他手里大概有六七百万。可是猜想,下月期货他定很抛出些。他是算到山西军出动,津浦线大战,极早要在下月十号前后。哈,哈!吴荪甫会打算,就可惜还有赵伯韬要故意同他开玩笑,等他爬到半路就扯住他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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