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少奶奶她们不在家,又使得吴荪甫火上添油地震怒起来。“公馆不像公馆!”——他在客厅里叫骂,眼光扫过那客厅陈设,在地毯上,桌布上,沙发套上,窗纱上,找出“讹头”来喝骂那些男女当差。他威厉声浪在满屋子里滚,厅内厅外是当差们恐慌脸色,树叶苏苏地悲啸;切切都使得这壮丽吴公馆更显得阴沉可怖,“公馆不像公馆!”
当差高升抱大捆新收到素幛子(吴老太爷开丧日子近),很冒失地跑进客厅来请吴荪甫过目,然而劈头个钉子就把高升碰得哭又不是,笑又不得。大家这才知道今晚上“三老爷”火性不比往常!
但是高升这番冒失,也就收束吴荪甫咆哮;他慢慢地往沙发上横,便转入沉思。他并不是在那里盘算着老太爷开丧;那是五天以后事,而且早就全权交托给姑奶
,他心立刻抖起来。他知道自己从前套在朱吟秋头上圈子,现在被赵伯韬拿去放大来套那益中公司;他知道经他这拒绝,赵伯韬大规模经济封锁可就当真要来,而益中公司在此战事未停,八个厂生产过剩时候,再碰到大规模经济封锁,那就只有倒闭或者出盘;他知道这就是老赵他们那托辣斯开始活动第炮!
赵伯韬微笑着喷口烟,又逼进步道:
“那,到底不能合作!益中公司前途远大,就这弄到搁浅下场,未免太可惜!荪甫,你们番心血,总不能白丢;你们仔细考虑下,再给回音如何?荪甫,们打开天窗说亮话,益中目前已经周转不灵,早就知道。况且战事看去要延长,战线还要扩大,益中那些厂出品,本年内不会有销路;荪甫,你们仔细考虑下,再给回音罢!”
“哦——”
吴荪甫这含糊应着,突然软化;他仿佛听得自己心里梆响,似乎他心拉碎,再也振作不起来;他失抵抗力,也失自信力,只有个意思在他神经里旋转:有条件地投降罢?
蓦地他站起来,冷冷地狞笑。最后滴力又回到他身上,并且他也不愿意让老赵看清他是怎样苦闷而且准备投降;他在老赵肩膀上重拍下,就大声说:
“伯韬!时局到底怎样,各人各看法!也许会急转直下。至于益中公司,们局内人倒点不担心。有机会吸收资本来扩充,自然也好。明天把你意思提到董事会,将来们再碰头罢。”
接着又狂笑声,吴荪甫再不等老赵开口,就赶快走。他找着王和甫,把经过情形说个大概,皱眉头。好半晌,两个人都不出声。后来王和甫从牙齿缝里迸出句话来:
“明天早上同吉人到你公馆里商量罢!”
吴荪甫回家时候已经点半钟。满天乌云遮蔽星和月亮,吴公馆园子里阴森森地,风吹树叶,声音很凄惨。少奶奶她们全伙都没在家。男当差和女仆们挤在那门房里偷打小牌,嘈杂地笑着。直到吴荪甫汽车上喇叭在大门外接连叫两次,门房里那伙男女方才听到。牌局立刻惊散,男当差和女仆们赶快奔回他们各自职守;然而吴荪甫已经觉得,因此他下车来,脸色就非常难看。男女仆人偷打牌,他是绝对禁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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