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洛阳 南京（1 / 7）

裹脚是件大事，般都由母亲来完成。女孩裹完脚后，有母亲会把女儿抱上张大桌子，让她站好，然后把推下桌子；有母亲会拿着鞭子抽打女儿，小女孩疼得厉害就跑，跑就摔倒。这样做是为让足骨摔碎，变成畸形。也有少数乡下姑娘小时候没裹脚，及至长大去相亲时，就像做什见不得人事，双脚不知往哪里放好，只能穿很长裤子罩着或用曳地长裙盖着。

可怕裹脚落到秋园头上。好在梁太太既没有将她推下桌子，也没有追打她。梁太太左手抓住秋园脚前掌，右手抓住脚后跟，双手同时用力朝中间挤……光这工夫就够秋园哭得声嘶力竭，喉咙都哑。梁太太挤

下几天雨，洛阳市安良街屋檐下满是积水。个五岁小女孩光着脚丫，裤管卷得老高，转着圈踩水玩。水花四处飞溅，女孩门心思戏水，母亲走近，她还全然不知。

妇人火冒三丈道：“男不男女不女，打起个赤脚玩水，回去非得给你包脚去！”边骂边拽过女孩胳膊带回家去。

这是九九年，女孩名叫秋园。

她们家是个药店。朱红色大圆门上方嵌着斗大烫金大字“葆和药店”。进得门去，光线骤然暗，里面是个颇大店堂：四壁都是酱色木柜，格格密密麻麻小抽屉上贴着细辛、白芷、黄芩、辛夷、羌活、麻黄、牛蒡子、夜交藤、紫花地丁等各类中草药名称；排半人高柜台正对大门，伙计在柜台后面接待按方抓药顾客；柜台左边扇乌金屏风隔出块地方，里面方红木大书桌，桌上搁着毛笔、砚台，那是药店掌柜梁先生给病人把脉诊病地方。

秋园父亲梁先生是个能干人，四十来岁，医术在当地口碑甚好。店铺墙上挂满“华佗再世”“妙手回春”之类匾牌。难得是，病人不管有钱没钱，他都视同仁。梁先生还从老家南阳将自己当眼科医生舅舅接来。这位舅舅除给人看眼病外，还自制中药眼药水，如拨雾散、滴清等。

穿过店堂，又是朱红大圆门，进去是个大园子，种有各类花卉草木。园中有口深井，井上架着辘轳。花园两旁有数间平房，间是烧火做饭厨房，间专门用来加工中药，还有间是接待女客处。这些女病人不是大家闺秀就是小家碧玉，有些难以启齿妇人病就和太太讲，再由太太告诉掌柜。

这所宅子第三进才是居家住人地方。雪白院墙上画着松鹤延年图画。墙内住着梁先生、梁太太、秋园和她两个哥哥秋成、秋平，还有梁先生舅舅以及四个伙计。算是个大家庭。

梁太太把秋园带进房间，二话没说，把将她按在椅子上，拿出块约莫四寸宽、五尺长白布，立马要给女儿裹脚。秋园又蹦又跳，哭闹着不肯答应。梁太太恶狠狠地朝着她小屁股啪啪啪几巴掌，边说：“不裹脚怎行？长成双大脚，嫁都嫁不出去！你会变成梁大脚，没人要，丢脸。”

秋园对这番话似懂非懂，但看到母亲那架势，这脚是非裹不可。周围女人都是裹脚，脚越小越美。最标准小脚可以放进升筒[1]里打转转，谓之三寸金莲。那些小脚女人走路像麻雀、像小鸡，在地上跃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