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兄弟俩如此辛苦地来回,秋园仍要整天整天地守着山林深处这栋屋子。如果没人在屋前田头做事,老屋里就静得只剩下风。
子恒和赔三在学校里也提心吊胆,担心秋园独自在老屋有什意外,比如洗衣服掉进塘里之类。
子恒曾经提出起住在学校里,可秋园不同意,她不愿自己什事都不做,要儿子养着。她找队上要两丘田,请人种着,让兄弟俩出点工钱,每年能打十来担谷,根本不用买粮食。蔬菜也自给,偶尔买些荤腥。秋园觉得这样挺好,没给兄弟俩添负担。
五十六岁那年,子恒决定提早退休,来老屋陪伴秋园。
子恒退休在家,除和秋园做伴,也砍柴、种菜、写字、看书。老屋后面是个山坡,长满灌木和低矮松树。子恒想在山上栽几棵竹子,以后编个篮子、簸箕之类,就不用向人买。再栽上两棵枫树,枫叶红时候很好看,能让老屋活跃些,免得僧气十足。
泉边喊边寻,后来才在缸里找到她。人已经没气。
小泉讲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秋园说:“小泉,快不要哭,你自己都瘦得不像样,人死不能复生,还是活人要紧。这几十年,人王跟着你,冇享到太多福,总也冇受太多罪。不是你那耐烦,人王根本活不成人。如果你死在她前头,她才叫可怜呢,连个替她赶公鸡人都冇得。小泉,你不要觉得不中听啊,人王走也好,早点去投胎,下辈子做个正常人,成家立业,那有多好。”
小泉说:“梁老师,你讲道理懂。其实人王这副模样活在世上蛮作孽。就是这些年带亲,舍不得。经常想起她那个可怜小身子,想想心里就痛,就要哭。”
秋园说:“小泉,生死有命,只好少想点,让人王安心去投胎。”
子恒问人要棵根部很大竹子,把竹梢砍掉,用稻草包上砍掉处,栽在屋后山上。又栽两棵小枫树。第二年,山上长出三棵好大笋子,然后变成三棵大竹子。几年后,老屋成青山立其侧,竹林立其后。枫树也有人多高,巴掌大叶子,秋天便红艳艳片,在阳光下闪着光辉。
老房子依山而建,不断有竹叶和枫叶飘落在屋顶上。站在山顶望去,黑瓦上铺陈着红枫叶、绿竹叶,着实好看。可这些叶子盖住屋上瓦,妨碍水流畅通,
秋园劝慰地摩挲着小泉手。那手掌粗糙,满是深深纹路,里面全是做活留下来色素,永远洗不掉,是种洁净丑陋。
五
秋园七十多岁时依然步伐矫健,喜欢自己出门买个东西或办点事情。黄土路到雨天便湿漉漉、粘答答,踩脚泥。可秋园喜欢去塘里洗东西。凡是自己能做事,决不等孩子们回来,这是她信条。
子恒和赔三陪着秋园起住在赐福山老屋。兄弟俩大早出门,去各自学校教书,下午五点多才能到家。他们总是跨进大门就喊:“妈妈!妈妈!”要是秋园答应得慢点,弟兄俩便会惊慌失措,到处寻找。秋园看到兄弟俩回来,自是高兴异常,麻利地泡上豆子芝麻茶,送到儿子手中。
赔三结婚后,每周五回自己家里住晚,周六上午赶回老屋,换子恒回自己家。周日晚上,兄弟俩又齐聚老屋,周早上各奔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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