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个阵你阴司条路且长行,你阴路好行啊!植物静静平躺。它们此生所经薄露、阵雨和洪水仍未干透,仍在体内环游,是旧怨和遗梦,是朦胧不甘。它们阴魂不散。因此要超度,要压顶,要给这套纸片棺材再上层夹板,绕绳三圈,扯紧,扎实,使它们永世不得伸张,使旧怨、遗梦、不甘无声蒸发。
"你在怕什?”
——怕大棒,头粗尾细两截红,握在差人手,即兴挥起,即兴落下,骨碎在肉中,血溅在街头。怕绞架,还记得猴年马月海皮广场公演绞刑,船艇密密麻麻挤在江面看。怕讲官话人,他讲什听不懂,他像要煎皮、拆骨、吃血肉,又像要把高高架起、叩拜。怕风飓向水上行,年年杀人,杀好人,杀亲爱人。怕契家姐,又怕又爱,怕她病怕她死,怕她流离浪荡无人送终,怕她不死,年年月月苦海无边,做牛做马挣扎。怕茫茫珠江,又爱又怕,怕它太长缥缈不知所往,怕它不够长,所去天地不够远、不够新。怕这人间。怕此处彼处、近处远处其实样。
套套植物棺材在货架上排开、叠起。台纸、夹板由葆春记长期供应。H说台纸夹板乃瑞国人林奈氏之天才发明。他接着讲起林奈氏、“结满白冰世界尽头”、瑞国东印度公司,以及老鲍故事:
有过个标本大师,名震海皮,人称老鲍。这个老鲍,鬼使神推,头撞入葆春记,监制批台纸夹板,自此,葆春记开始行运发达。有店家跟风,也做台纸夹板生意,却没有做得过葆春记。老鲍亡魂常在熄灯后闯进套间,吃惊似悬在那里。午夜单人床像头死犀牛,亡魂呼吹防腐剂之风:硫磺、烈酒、神。每当那风息变得无法承受,就会伸手向床头柜盲摸,柜面上永远泊着杯(远渡重洋)威士忌。
——老鲍啊老鲍.你把生赌在谁也讲不清楚东方,为帝国搞到近千件标本,还有上百件不走运活体(包括那十六只从美国人手上买得、星星般震颤蜂鸟)死在海上,而你死在苏门答腊。尸体好歹弄回去:用橡木桶装着,用朗姆酒浸着。
你仍在六亶行徘徊,时常迷路,因为这小楼在你死后经历大火和改造:中庭花园和前门廊柱是加盖,墙也重新隔过;埃德蒙赚得盆满钵满,把他乡巴佬旅馆扩大倍,现在3至5号三楼楼面都归他;楼梯发出新枝节;夜更长,梦更多。老鲍,老友,那些标本没能替你挣得官半爵,因为它们只是腐尸而你只是矿工儿子。你不关心近在咫尺矿脉却向往未知远方宝藏,你致命失误不在放纵野心,而在看轻海洋。
你也爱在靖速街徘徊。你拒绝正视那些古老东方符文,终生拒绝,因此街口牌坊上“街"、“速”、"靖"在你看来不过是三团填充空间花纹。倘若靖速街是炼金术士花园,那葆春记就是你手培植混血月季。如今葆春记当家是细老昌。你记得吗,那日们同时迈出右腿、踏上葆春记阴凉砖地,有个小鬼头立刻蹿出来,声不吭盯着你看,盯得你差点儿发疯?那就是细老昌。大老昌死啦。肺叶出毛病。无论如何不肯用皮尔逊药方。
葆春记闻起来就像你鬼魂。时光之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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