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苦昼短,盼日长,以求永生,唯有戴岚在期待着朝生夕死,生命转瞬即逝。
过往温情画面,就如同把裹满蜜刀,带着甜和痛滋味,同刺进那个五六岁孩子身体里。
等蜂蜜融化糖溶解,等午夜钟声响起,等亲情被蛀虫撕碎嚼烂,刀尖便开始顺着蜜糖流过地方,径直地刺向最深痛处。
如果能在感到痛之前死去就好。
戴岚经常这般幻想,但幻想终归是幻想,再怎幻想也无济于事。
见到戴明安那天,戴岚发现他确实老太多,但那时候恨意涌在心头,觉得因果轮回,这是他报应。但放在现在来看,这又变成“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陈清珏去世后,戴明安也失去活着意义。
因为失意于现状,所以开始怀念从前。
想回到过去,那种家三口其乐融融日子人可不只戴岚个,戴明安也逃不掉。所以他才会带着小儿子来到自己原来住地方,才会带着向日葵来妆点房间,去幻想着陈清珏还在,幻想着戴岚还在。
而时过境迁,无论他做什,都只是些可笑替代品罢。事已至此,哪还由得他做主。
“他善意来得自私,悔过也极尽牵强,甚至连低头也要故意恶心下……这些都明白。可是宋意,不知道为什,知道他死,心里并不好受。”
记忆未曾被消磨,反而历久弥新,以至于化成条因猜测和疑心而纠结在起绳,日日夜夜地与那团黑暗起,反复抽打着戴岚心底那片好不容易出现生机荒地。
戴岚忍着痛,不停地拭去挂在脸上泪,他想要看清眼前这个人,想要从他心中太阳,他心中月亮寻求到个关于时间和生命答案。他无助地颤抖着,支离破碎声音里铺满信徒迷茫。
“怎会这样呢?怎可以这样呢?以为都忘,却还是想起来。为什偏偏要在这个时候想起来呢?这让该怎恨他啊?宋意,不想原谅他,可他已经死,还可以去讨厌他吗?”
而那双温柔眼睛比这世间任何信仰都要坚定,他看着戴岚,给他个十分肯定答案:“当然可以啊。”
宋意帮戴岚把眼泪拭去,捧着他脸,端详好阵子,觉得陷入思维误区戴岚傻傻
戴岚说出来话总是断断续续。每句都是来自他心底痛苦发问,都让他产生种无所适从抽离感。他觉得他在把自己内核抽出来,摆到宋意面前,供他肆意审判。这很残忍,但因为负责审判人是宋意,所以把自己交在他手上,戴岚反而很安心。
在陈清珏海葬仪式结束时候,大蓝问他说:“你知道月寒寺名字是怎来吗?”
大蓝比较懂殡葬,当年很多关系都是他帮忙跑,戴岚没掺手,也没注意过这些细节,“不知道,左不过是起个和月港市相近名字,好招徕游客。”
大蓝听完之后笑:“说戴老师,你能不能给你们文化人争口气?连都知道,‘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这不李贺《苦昼短》吗?你也不想想,为什月寒寺接受海葬啊?还真以为海葬是随便找片海就能撒骨灰?也忒不讲究,不是那回事。”
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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