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腊月,年关将近。老三活着时候,过年炖肉炸菜、置办年货都是他事。王母去老三屋里找大料。大料分装,包在牛皮纸里,外面又捆个塑料袋,放在客厅茶几下面抽屉里。王母打开,闻着八角、花椒、香叶等味道,用手捻下,还能用。过六十岁,王母不吃肉,只吃素,和信仰无关,血压是有点高,也是近两年查出来,决定不吃肉,只是不爱吃,自家地里种蔬菜、自己摊粗粮煎饼更合胃口。以前,王母闻到大料味,总觉得腻,从这刻开始,到她死,大料味和老三如影随形,或是老三站在灶台前,掀开锅盖,热气腾腾中,拿着铁勺尝味样子;或是炖菜上桌后,老三觍着脸期盼从亲友嘴巴里得出评价。几句赞赏让老三点烟,跷腿,脸自豪;或是老三喝多酒,摇晃进门,摸不到院灯开关,他昂着脖子骂娘。此后,想老三,回忆费劲时,她就抓把大料放在鼻前嗅。逢镇上集市,王母经过卖大料摊位,也能想起老三,碍于四周乡邻,不便流泪,想得也不尽兴。
两个多月没人进来,地面和家具等,bao露在外地方,都蒙层土。王母透过半掩卧室门,看到双人床上被褥凌乱,保持着那天早上她发现老三时样子。想起老三青紫脸、嘴边干掉血迹,王母坐在沙发上,掩面哭起来。两个多月过去,老三死已经无人问津,乡邻也只有路过王家门前,看到铁门上两张白纸,想起老三已经死。丧事刚过那几天,乡邻见到王母就上前安抚,她心里还不太乐意。他们口头上是安慰,脸上难掩兴奋,多半也是对照她凄凉处境来获取内心满足。如今没人再提老三,她有时扎堆聊天,主动引出老三,说起过年,今年家里不能贴春联和萝卜钱。无人搭腔。又说,老大不在家,老二只顾着自己,年货还都没置办,都说老三不好,这些事都是他。还无人搭腔。王母看着众人脸,心想,这些没死过儿子人,心都是狠。
中午,王父回来吃午饭。年底厂里进出货物,人多眼杂,容易丢东西,夜里增加巡逻,晚上要去值班。在正午阳光下,天井铁丝上挂着排骨和鸡滴答着血水。说好拿出来化冻,晚上王父回来拾掇炖上。老大自从去北京,手机没人接,也没说过年还回不回来。王母说,再打遍。王父端着碗正沿边吸溜黏粥,眼睛越过冒着热气橙黄色粥面,奚落道,娘个×,死外边算,他心里还有这个家?王母是家中唯没有手机,不会摆弄,或者眼神不济,是她对外托辞,出生于上世纪四十年代农村女性,只上过几天扫盲班,生育三个儿子,没独自在外讨过营生,辈子圈在岭子镇,去外镇和远方亲戚家中,也是结伴而行,当天返回。如此这般,确实没有拥有块手机,用十个具体数字,让外界联系到她必要。自觉与时代以及科技划清界限,以及挂在嘴边那句,谁没事会找呢?是这个老妪用仅有自尊来掩饰无知和被忽略。
如今,王母为给远在北京大儿子打电话,犯难。做完饭,封上炉子,缕缕烟从并不严密炉盖四周冒出来,她坐在火炉边,心中反复念叨,怎是这种命?五年后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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