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态度让她放心:他也没“那”热络,还没有殷勤到给她张罗饭。估计他这样帮过很多人,反正乘务室他坐不住,不如做做善事,选个最合眼缘、最可怜巴巴无座人来坐。有善意,但有限。唯其有限,反而让人释怀。
她推门出去,放倒行李箱,拉开拉链,掀开盖子,取出个纸碗方便面,到茶水炉里冲开水。泡面那种虚张声势香味,本来可供好好咂摸,但她心里有事,面还没软,就嚼蜡似吃进去。
肚子饱,困劲就拱上来,身子乏得阵阵要蒸发似。她用围巾垫着手,趴在小桌上,几次呼吸间就睡着。睡得黑沉黑沉,直到
子,回到车上,十几个人分。她堂姑男朋友说,她睡着,她那份给吧,帮她拿着,等她醒给她。她堂姑从行李架上往下看,看到那男生背过身,把那份橘子塞进嘴里。回来之后,她堂姑再也不吃橘子,也不再谈朋友。拖到四十,才被家里逼着,跟个离过婚厨子结婚。
她讲得嘴都干,讲完,见他不出声,心忽然虚得慌。幸好他终于评论,说,你姥姥人真好。你堂姑姑啊,要让说,有点“各色”。她说,嗯,是有点。他说,女人性格那……那烈,对自己也没好处。她后来真口橘子也不吃?
嗯,不吃。
那,橙子吃不吃?柚子吃不吃?橘子味芬达也不喝?
她模糊地笑声,有点不悦,以及失望。这种以辈子为主题故事,聆听者即使出于道义和礼貌,也该给出些沉痛感慨,提这样半开玩笑问题就过于轻佻。
他察觉到她不悦,起初似乎打算沉默阵算数,但出于好胜心,或是别心思,开口解释:是觉得,人生在世,哪可能什都合心意?受点挫折就伤心,就决裂,哪能决裂得过来?比如吧……他像激动似转过身,差点跟她脸挨脸。本来打算念表演,中戏、上戏、北影,都去考,离家出走去考。复试通知书都拿到,但是怎样呢?家里不同意,爷爸都是铁路局,他们想要“铁三代”。提上电影学院,妈就躺炕上不起,躺天,拿枕巾擦眼泪擤鼻涕,脸色煞白,跟活不似——她有心脏病,室间隔缺损。爸,跟说着说着,就能耳光扇过来。嗨,最后老老实实干客运,他们总算舒坦。呢,天天熬得想卧轨。刷厕所有多恶心,你都想象不到,有人能把屎喷到墙上去,有人能拉出跟蹲坑平齐池子……哎呀,对不起,不该跟你个女孩子说这些。
她说,不不,愿意听,你说得对,是不可能什都称心,不过委屈尽头是福气,你放心……
放心什呢,她又说不出。他苦笑,眉毛往上跳,表达获得知己小小振奋,灰痣闪。如他所愿,她打量他目光变得柔和而复杂。个人有恨,有痛苦,有夭折梦,就显得深刻,此前或有轻狂,也是佯狂抒愤。同时她又觉得惭愧,他如此“交底”,亮出见骨伤口,而她连自己是过继女儿这事都没说。好在,时间还有……
他看看手表,站起身说,你坐着,去餐车吃个饭。你饿吗?
她说,你不用管,有吃。他点点头,也不多问,从架子上抽出个旧饭盒,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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