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毯子掀到远远地方,双手双脚支撑,架起臀部,再侧翻过去,跪在床上。床单像是中弹,洇开圈蒲团大小殷红。她从这张欧式大床上跳下来,把贴身睡单、床单、床罩、褥子层层掀开,像是层层打开俄罗斯套娃,血影响力越来越小,犹如套娃面目越来越模糊不清。在倒数第二层褥子上,被各类布料经纬拦截血终于停下来。数数,共五条单子要洗,对女性来说,没有比这更狼狈。
粒粒初潮发生在初二春天堂体育课上。她觉得肚子疼,举手向老师请假去厕所。另个女孩举手说也要去。她们走进操场角厕所,人跨上个坑位脱裤子。她脱下裤子,见到内裤上布满赭色斑斑点点,愣住。旁边那个女孩说,你拉肚子?她烦闷地回句,不是!你不懂。
她早在书里得知这项女性身体必然发展,并不意外,只是心疼那条新内裤,雪白底子印连叶红玫瑰图案,放好久,舍不得穿。但懊恼沮丧之余亦有兴奋。傍晚回家,她把母亲从厨房拉到卧室,关门,弯腰把校服裤子推到膝弯给她看。
母亲“哦”声,随即说,脱下来吧,给你搓,你自己也洗洗。她向左转身要去木头盆架上拿搪瓷盆,转到半又缩手,转身到右边,要先开小衣柜,拿更换衣服。她双手抬在身前轻轻点动,做着种种无意
意味微笑。
他们没办婚礼,只请来双方尚健在父母,起吃顿饭。粒粒和杨器儿子都没出席。粒粒姥爷已去世,但杨器前岳父岳母都到场。他岳母眼眶发红地说,这女婿可是打着灯笼难找,可怜闺女走得早,没福气跟他过到头,嫦娥呀,便宜你喽!
后来母亲把他们到三亚旅行结婚照片发过来。粒粒用手机张张翻完,给母亲回电话。聊这聊那,差不多快挂电话时候,她问:妈,你爱杨叔吗?
问出这句话时,她感觉自己又回到哭着求母亲离婚年纪——那年她八岁。
母亲回答在意料之中:嗐,少年夫妻老来伴,到这个岁数,就是搭伙过日子,能过得和和睦睦,已经是好运气,提什爱不爱!
那,他身上哪点让你决定跟他在起?
这倒真有。跟你讲啊粒粒,第二次和他出去看电影,看部美国片。片子演到个地方,里面人说句话,那话挺平常,可觉得特别有意思,就笑,听到旁边杨器也在笑。那句话,全影院人都没笑,只有跟他起笑出来。那时就觉得,以后跟他过日子,应该过得下去,起码们能笑到起。也不知道想得对不对?
粒粒说,妈,你想得对,非常非常对。你呀,总算聪明回。
半夜,粒粒从个身陷沼泽梦里醒过来。从梦境里跨进现实那恍惚刻,身体好像还被吸在摊泥浆里。黑暗中,她伸手到身下摸摸,摸到真实湿渍。
人泥潭通常就是自己。她保持原状不动,伸开四肢,以自,bao自弃怠惰躺小会儿,直到又股热流涌出。墙上钟表显示:四点二十八。指针是夜光,钟面背景印着首楷体唐诗“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猜也猜得到,是母亲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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