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沥沥般游自由式。她更喜欢憋大口气,钻入水中,游向池底。整池水在头顶,仿佛床无穷大、透明缎子被,肚皮贴住瓷砖釉面,就像钻进被底。被子遮天蔽日,把切隔绝在外。四周安静极,只能听见吐气声音,珠子似气泡摇曳而去。这时她不是王沥沥。她没有名字,没有学历简历工龄房租,没有重量和体脂率,没有欲望,也没有忧喜。她只有水,她变成水。她化为匹水,朵水,粒水,是藏在水里棵水,是酹入水中樽水,是插进水里页水。
如果动不动,她能觉察出身周水染上她体
去。牛胖子技术好,不过体能差点,赛个四百米,最后程二十五米他就甩不动胳膊。游完,老赵还能双手撑,从水里直接跃上岸。牛胖子就只能踩梯子上来,上来还要喘半天。小金笑道,哎哟喂,您这是耕亩田啊,给你买瓶营养快线吧。老赵说,来来,赢买饮料。
春天,馆外花池子里连翘开,串串小黄花。早晨小金折两枝,找个矿泉水瓶插起来,黄灿灿地放在柜台上。牛胖子在男更衣室换完衣服,慢悠悠走出来,站住看会儿,用他那邱岳峰似声音说,好看,不过小金,这个塑料瓶,委屈这花。家有富余个花瓶,明天给你拿来。第二天,他真拿来个玉壶春瓷瓶。淡青釉色,衬着金灿灿连翘花。
小金对袁大姐说,这个牛牧,还真是喝过磨刀水——内秀(锈)。
二
王沥沥是这个馆老。她住在离游泳馆半条街小区,房子是租,她决定租这处房,大原因就是中介说附近有游泳馆。
搬来之后,她办卡,每周来游三到四次,周二、周四、周六,有时六日两天都来。如是三年。她把游泳用具包放在公司,下班直接来游泳馆,游上小时再回家。小金和袁大姐都认识她。有时王沥沥忘带卡,小金说,没事,进去吧,后天你来时候打两次,补上就行。
王沥沥春节回老家,给袁大姐她们捎回几斤特产沙土大瓜子。她隔天再去,小金说,谢谢你,你们老家这瓜子,又大又香。那些洽洽瓜子什,股化学香料味,比你家可差远。
虽说这熟,王沥沥每次还是交押金,小金有次边登记边说,公归公,私归私,不管咱多熟,规章制度还是要遵守,对吧?王沥沥说,对,没错。袁大姐说,小王,像你这爱游泳,又有毅力人,真是不多见。
王沥沥笑道,嗐,喜欢嘛!干喜欢事,不能叫有毅力。而且运动刺激人分泌内啡肽,游完特别开心。隔几天不游,馋得慌。过年回老家那几天,做梦都梦到泳池。
王沥沥最常穿是件黑色连体束身泳衣,汤匙领,插肩式短袖。与之相配,泳镜泳帽也是黑。她工作是项目经理,平时要跟各个部门人做对接、做沟通,叫成经理,实则是碎催。其实她心底最不喜欢就是跟人打交道。上班天结束,浑身说不出不自在,好像那些盯着目光,把她身上看得坑坑洼洼,看得掉皮,都露出底下电线。埋进水里,让水抱着、保护着,她才觉得安全,身上开裂地方、走风漏气地方,慢慢闭合,重新变得光滑、平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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