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也不能倾诉,可别说出口!朋友们会不知所措,未婚未育年轻人无法明白,为什不能爽性按自己想法来,为什不树立自己权威,为什要忍东忍西,不肯撕出个痛快。已婚已育人则宽容地笑,觉得你还不够到达怨怼级别,因为她们总是经历过、听说过更悲壮。
永远有更糟,在极低地方,还有无数在土炕和马粪纸上分娩、让裹小脚姑婆们拘得月不洗涮母辈。甚至,玛利亚也是在马棚里生养耶稣,经文上没有记录她洗濯过,或被移动到什更体面地方,所以她就是半露天地任由客店闲人和东方三博士围观,你们以为她享有助产士和隐私吗?所以,闭嘴!
这样过下去,过到春天尾巴上,再不去赏花,花就不等。
他跟她说,桃花正是香美时候。过些天又说,又有处郁金香开,牡丹与芍药也旺盛起来。她都摇头。她明白他在想法子,想帮她提振精神,找闲谈话题。
把别人不能帮忙痛苦扔在他们面前,是不对。她抚摸他耳后短发,替他找个话题:什时候去佛罗伦萨呢?这
下来。那面淡赭色阔长脊背分明还是原样,只是从前身体语言都哑然。
她蘸着眼泪,画在他后背上,最微弱种谴责举动。以前他们坐冬天公交车,车窗上尽是雾气,她在雾气上画他简笔画脸谱,双眼皮、直鼻梁、薄嘴唇,再画个心形装起来,自觉很罗曼蒂克地向他笑。他小声说,你知道那些雾是什?是车里这些人鼻子嘴巴里呼出气,亦即你手上现在都是他们唾液。她做欲呕状,举手要把手指往他衣服上揩……
这时她把泪星子抹到他起伏脊椎骨上,心中说,你知道这些是什?是埋怨你话。埋怨话,说就是怨妇,嘴脸难看,所以不能说出来,只能哭出来。哭亦不能有声,有声又成哭诉。
她就这样无人知晓地吞声,直到下次威严婴啼把她唤回去。
安静点吧,安静点!在床前蹲下,想捂住那个播放噪音洞。她朝没办法地笑笑,把婴儿抱起来,握着乳房,搭在他嘴边。他面无表情地接受,像个没心肝小,bao君。
她继续呆滞地无声哭下去,似乎并不为什地泪如雨下。眼泪往下掉,掉在他面颊上。他睁睁眼,又冷漠地闭上,样子奇像他父亲。将来如果他能记得,他会记得人生里第场雨是热。她用手指把那热盐水引到他唇角,让他和着乳汁吞下去。就在这刻,她决定给他取名“盐”。
胶质而透明宁静包裹她,从四面八方困住她,她端坐在整块宁静里,像果冻中央粒蒟蒻丁。
真正雨点在外面唰唰打下来,整块宁静很快就浸湿。
他们觉得切都是常理。但她无法强迫自己感到正常。唉,没有什可羞!所有人都是这样过来……不,不是。吃饭中间,胸口薄衣忽然湿润,人人注目这不正常;袒开衣襟哺乳时,人人都能推门而入也不正常;人们公然讨论、询问、担忧她伤口等私密部分健康也不正常。
她直不能忘记羞耻,乳母这个新身份褫夺言说羞耻资格,两种情绪像抢着结账人样激烈地推来推去,抢着要用自己名义钤定这桩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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