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镜前,挺胸,两手揣进裤兜,又抽出手,垂在两边。妇人在他旁边,踮着点脚,伸长手臂,把窝在里头后领子翻过来。小巫童,你看,小马穿海军蓝多帅哟,以后你要多给他买这个颜色衣服。巫童漫应道,好。
她也往镜中看去,三个人映在镜子里,宛如幅镶框全家福照片。妇人眼睛从镜中看看她,又看看马闯,露出慈爱笑。
巫童背上凉,突然明白,什“朋友儿子快结婚”,什“高矮胖瘦跟你差不
样,离婚,离开老家,想重新开始。
巫童听得面色渐渐变。她直着眼说,嬢嬢,也不敢问你还怪不怪……
她才说半句,妇人就串“不不不”拦上来,两只手在空中晃出虚影,连带她颊上肉都震得颤动。千万别!孩子,好孩子,千万别这想。桐桐情况不样,嬢嬢谁也不怪,只怪命不好。直都这想。老天爷要收人,他就想要桐桐,咱有啥办法……嗐,还跟你说那个老石吧!他姓石,叫石漱云,真蛮好个人。
她遗憾地摆头,语气平静极,回顾自己败绩,故意淡淡地说出来。当时人都讲,你们俩同病相怜,块堆儿好好过吧,跟别人不能说话,跟对方说说,互相安慰,互相温暖。哪知道,同病是同病,疼法可是千差万别,们俩比别夫妻更说不到起。
怎会说不到起?
比如老石跟说,丽丽,真羡慕你。说,怎呢?他说,你桐桐十三没,们朵朵没时候都快十八,你白疼儿子十三年,比你多损失五年。说,这话可不对,什叫白疼,倒情愿桐桐长到十八,多给留五年记忆。再说,你至少知道你朵朵长大啥样,桐桐辈子是个毛都没出齐小男娃。每天走大街上,看见哪个小伙子都想:他要是成年是不是这样,肩膀宽宽?是不是那样,腿上汗毛重重?……
巫童静静听着,攥着手。灯光雪亮,太亮,这个玻璃拘押室里,全世界灯都照在她身上。那些无头人虚握双拳,防着她肇事逃逸。
妇人说,在这上头说不到起,慢慢就句句说不到起。做三年夫妻,散伙。们俩从来没当着对方掉过颗泪蛋子,当初结婚时说好,谁哭孩子,去外面哭,屋里头定要有笑模样,要好好过。结果领离婚证那天,走出来们两人抱着哭大场,倒感觉三年从没这亲过。说,哥呀,怎这难呢?他说,丽丽,是难哪,以后你也不要再找,也不找,咱这种人就是残疾人,跟谁也过不到起,不要连累别人,要是认这个命,可能反而能过好。后来真死心,不想找什“伴儿”。也不想回老家,在外边倒轻松。反正还干得动,自己赚钱自己花,足够,周六日跟这里认识妹子们看看电影,吃吃自助餐,蛮开心。有时太开心,脑子嗡下,想,你配开心吗?小巫童,你不会觉得嬢嬢没有心吧?
巫童说,怎会,怎会!……门帘响,马闯出来,两人都闭口,往他那儿看,这次身是海军蓝平驳头西装,里面配黑色高领衫,下面蓝白格裤子。
他精神奕奕地大步走过来,问,女士们觉得怎样?妇人和巫童都说,好看,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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