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啸东说,球球,还不快拿你画册给爷爷看看?球球跑回桌边,孙娟从手提包里拿出画册,递给她。
高师母说,跟小曹小孙说,咱晚上得去老严那里吃晚饭,是吧?她看着高老师。高老师单手托着画册,页页翻动,不抬头地说:啊?哦。他目光停在册子里页,
吃光盘毛豆,把毛豆皮条条垒成座翠绿小山,又出神地凝视餐厅角落,弄得服务员上寿司时也回头看。高师母说到第三个娃娃,才嗔怪地抬肘子轻轻捣,老高,又犯毛病,看什呢?
高老师轻吸口气,抱歉地笑,目光软绵绵地,在曹啸东和孙娟脸上飘来飘去,你们聊嘛,再给你们加个菜?他忽然兴趣盎然地小声说,在看西南角那个姑娘。瞧她像不像靳尚谊那幅《蓝衣少女》?太像是吧?尤其鼻翼嘴角那块。
高师母脸上是种听到孩子话容忍笑意。曹啸东和孙娟愣下,转头去看,高老师却又挥着手急促地说,你们不要起回头。孙娟说,们看也是瞎看,高老师说都没听懂。曹啸东却说,靳尚谊知道,中央美院院长。高师母笑道,呀,小曹知道靳尚谊,可以可以。高老师柔声纠正道,前,他是前院长,从国美调过来时候他刚好离职。老靳啊他画什都特别工稳,不过有时最动人美感,在于那点不确定和恍惚……他微笑看着眼前,却好像什也没看见,宛如生公说法,不在意对面是自己研究生还是对艺术无解、毫无兴趣陌生人。
回去时曹啸东感叹路:见着真佛!这才叫艺术家,心里全是艺术,点架子没有。球球就该让这样人天天熏陶,这口奶算是吃着。
正月初六这天下午高老师显得更恍惚些,也更“艺术”。曹啸东和孙娟双双从椅子上起身,就差喊声“老师好”。球球这次不用提醒,自己跳下沙发,迈着两条雪白细腿跑过去,喊,高爷爷!
高老师抬头看到客人,显得比方才高师母更惊讶。小曹小孙?哎,球球!高师母说,前几天小曹约好大年初六来,你看,咱俩谁也没记住。高老师抱着趴在他膝盖上球球,笑道,无约而至,也是种惊喜嘛,好比苏轼看月亮很好,就去找张怀民夜游。高师母发出声苦笑似哼哼。
球球把脑袋仰得后脑勺贴脖梗,老小四只眼对望,画面十分动人。高老师两手握着小女孩头,笑嘻嘻地摇摇,像人手里晃动个大玻璃镇纸,欣赏里面雪花摇漾。球球辫子像拨浪鼓两条绳子样甩起来,她肃然道,高爷爷,你最近有什新作品问世?
后面三个人发出笑声。高老师说,球球上幼儿园,不得,会用“问世”这高级。他歪头,笑道,跟你说,球球,倒是想“问世”,有好多问题想问世界,但是问不出来,也没人回答。球球慷慨地说,那你可以问!说不定知道,都读过百本书。
曹啸东隔着半条走廊,欣赏这幅含饴弄孙图。他觉得今天高老师也有点怪,平时老爷子会把举起球球,端在胳膊上,大步走进画室,四处转悠,让球球评价他画,你看这个雪地画得怎样?那个树林呢?顺口讲些什“强明暗体系”“平光顶光”。
但今天他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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