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啸东忙说,谢谢周老师,不喝。只听球球声音在过道里急急地说,喝什?也喝!人们回头看她,见她裙摆角还留在连裤袜裤腰里,都笑起来,方才差点陷入尴尬气氛被笑声冲散——这就是为什家庭需要孩子这个工具。球球看这个看那个。孙娟招手让她过去,替她把裙摆抻出来。高师母每次跟球球说话,声音就会变成个苍老小女孩,哦哟,小球球也想喝,那你猜们喝什好东西呢?
就在这时,厨房里响起电动磨豆机吱吱声,球球说,哦,咖啡,高爷爷最爱喝。那不喝,苦。高老师说,对,苦不喝,以后你有大半辈子时间喝咖啡、喝苦东西,不着急,现在先紧甜喝。走,给你倒杯汽水。莉莉,冰箱里汽水还有吧?高师母皱眉,不能给孩子喝碳酸。高老师说,过年嘛,让球球放松下。高师母仍皱眉,不过下巴往厨房指,表示放行,冰箱里有芬达,有七喜,昨天那谁……买来,小曹小孙,你们跟球球块喝点饮料吧?
孙娟说,不喝。高师母笑道,知道,你们年轻人现在都要控糖,见甜就躲,像们小时候,家里让上合作社买糖,回来路上就忍不住拿手蘸着吃。高老师牵着球球手往厨房走,说,你就别提以前老年
细长凤眼,眼光稍显呆滞,好像没睡足,更兼浓睫毛压住,仿佛不太亮灯泡上,蒙圈丝丝缕缕毛线灯罩,嘴唇薄如切口,犹豫不决地抿着。
他闪着眼,朝客人笑笑,眼光找到高老师,问,画笔刷子用不用给您泡上?那个嗓音轻柔,虚软,声音像是说出来就随时准备消失。
高老师面色如常,说,泡上吧,今天不画。
外门处静,女人终于离开,高师母提着个纸绳捆扎点心盒回到客厅。她眼看到那个头巾青年,显出惶遽之色,还有点窘,倒像这头巾青年是她藏在屋里情人,机事不密,泄露。
高老师说,画布还差几块没绷?
那人说,两块儿,您那钉枪太难使,这拨雨露麻质量也不大行。哎呀,困得睁不开眼,去打杯咖啡喝。他对高师母说,周老师,那包新曼特宁豆子在哪儿呢?厨房顶柜儿最上层?他说话口音有点怪,尖团音像本地话,却又掺些儿化音,驴唇对马嘴。
高师母说,对,最上层。她站在方桌旁,垂下头抓把笸箩旁边豆芽须子,手抖又扔回桌上,拿手掌点点把棉线线头似须子拢到堆,拍拂手掌边缘沾碎渣,眼镜链子在脸颊两边,晃得像风中吊桥。
高老师说,咖啡也帮做杯,谢。
那头巾青年哈腰:哎,好咧。嘴角却带起点嘲讽似笑意,高老师您口儿刁,您要那个温度掌握不好,别怪手潮。他溜着墙角,慢慢走到厨房去,佝背探头如豆芽,走路脚底板蹭地,几乎没声音,身上件帐篷似肥阔白衬衣,条烟囱管似旧牛仔裤,衣裤摆动,好像里头只有副骨架子。
按说该给客人介绍下,但高师母继续裹馄饨,两只手已镇定下来,挑朵肉馅,抹,压紧些,啪嗒撂筷子,双手握着皮子并,捏,枚白莲花似馄饨摆到盖帘上。她说,老高,你看你,光顾自己,你也不问问小曹小孙喝不喝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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