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路明灯。
他那种天将降大任于斯人郑重其事,有点恶心,又有点好玩。
却这巧,孙娟从小就缺这种郑重其事。她爸妈过日子都跟玩似,她爸顶她爷爷缺,在国有公司当工程师,她妈辈子嘻嘻哈哈在幼儿园当幼师。两人在舞厅跳舞相识,两根吸管喝瓶北冰洋,再逛两次公园,就领证结婚。连孙娟这个名字,都来得那随便,请家里最老老姑奶奶取,老太太说个娟字,就高高兴兴去上户口,问题是老太太新中国成立后上扫盲班,才认得几个字?
小时看爸妈在屋里放音乐跳舞,孙娟嚷嚷也要学,她妈就送她去舞蹈班,学阵芭蕾,学半年国标,学几个月民族舞,路过楼教室羡慕人家飞转大红裙,又闹着学弗拉门戈。都坚持不下去,领会个皮毛,就轻易放弃,她爸妈都随她,不鼓励也不督促。不过小孩子学东西记得牢,那点残留影子多年后还能唬住曹啸东。孩子是否按父母样子选择伴侣,取决于他们对父母是否认同。曹啸东就像她爸妈反义词,每次他露出那种咬牙切齿认真,就让孙娟怜爱得要命。
旦确定孙娟将成为人生部分,他规则就像爬山虎藤,条条往她身上蔓延。听通俗歌曲没品位,得听山羊皮和齐柏林飞艇——“不能让灵魂吃垃圾食品”。烟熏妆、铁钉choker、长统靴,低级,要穿赫本那样白衬衣、束腰伞裙、平底鞋。出去吃饭,供应拉条子、锅包肉、小鸡炖蘑菇东北馆子,档次太低,要去就去西餐厅,或日料店。《神奈川冲浪里》棉布帘底,厚瓷酒器如花瓶,斟出小盅碧绿梅子酒。寿司摆在筏子似长方碟里,筷子尖如长针,轻巧地啄起块肉,在鸟屎大小坨上蘸蘸。
读研那几年,他把奖学金和给导师干活拿到钱攒起来,去做牙齿正畸,戴年半牙套,拔掉四颗智齿,把下齿列里稍息两位扶正,就此有嘴发达国家居民齐垛垛牙口。
到二十六岁,曹啸东认为自己已经武装得风雨不透,他是自己达·芬奇和罗丹。由顶至踵,每寸都细细描画过,哪哪都是斧凿痕迹。跟孙娟第次去她家,他穿上他第件布克兄弟牌风衣,第双登喜路乐福鞋,虽是冬天,也坚持不穿袜子,却又露另种怯。那天孙娟家里除父母,还有个八岁小表妹,正是眼睛专筛别人缺点、句句刻薄岁数。曹啸东进门,孙家父母接水果篮,迭声说,太客气,过来吃个便饭,还带什东西。又喊,皙皙!给曹哥哥拿拖鞋。小女孩咚咚跑过来,说:曹哥哥。她在鞋柜里找出拖鞋,摆在他脚边。曹啸东小心翼翼地谢她。她蹲在地上没起来,说,你这鞋好像女人穿。
曹啸东笑笑不答,他脱鞋,露出光脚,小女孩哇地大叫起来,声音亮得像小刀子上亮光。你脚趾是齐!好难看!像好多小肥猪。哈哈哈哈!
孙母边把孩子拉走边嘟囔,怎说话呢?人家是客人,这孩子这嘴。曹啸东脚确实难看,虽然人脚般都称不上美,但谁看过他脚,定会在心里说,这是自己辈子见过最丑脚。他脚是方方正正块肉,像从午餐肉罐头里扣出来,厚,红彤彤,五个脚趾齐得像刀切过
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否则可能部分章节内容会丢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