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进心中只是感动,半晌无语,那鲁智深心道:“大郎未飨口福,毕竟不肯开颜。”因笑道:“大郎莫气,窥这天倒不甚黑,不若俺兄弟两个就此下山,荡个舟子,再去寻个酒家痛快吃上回。先番洒家心急,不耐烦等,倒教朱贵兄弟只拣肥硕鲤鱼炖两尾,若再去时,便是十尾百尾,俺们也等,只管来吃就是。”
史进当时抓他手,道:“哥哥心意,大郎只记在心间。毕竟天色已晚,来回棹舟也费周折,今番哥哥教汤汁润湿衣襟去,莫再吹风。如今只进屋说话,来日方长,他日大郎再下山与哥哥痛快吃回。”
鲁智深见他如此说,便也不坚持,笑道:“也罢,鱼汤虽没,酒倒还有封,只与大郎开来吃。”
两个去那傍里株老椿下系马,便进屋点灯,安措酒
,毕竟疲惫,只是他那马儿还需等稍后送还才是。”
且说史进路回宿处,点脂油,墙角处将那榜文发烧,直把两壁炙得熏熏,得些灰烬,也不耐烦扫它,开牖教风吹满屋,他就此倒头睡去,直到初更时分方才醒来。当时他排闼而出,但见天色垂黑,东天边半规白月,端照得地树影婆娑,邻户阮家兄弟正与那张顺、张横两个斗牌陆博,骰牌滚落,痛快笑骂,隐约传来。孟夏时节,正吹南风,史进只在那风里矗时,悠悠转醒,心道:“却莫忧心,那榜文已教烧尽,鲁家哥哥自不肯再得见。甚天孤星,谁做理会?便真是天意如此,能奈何?只与哥哥做昔日般好。”他因心中想到鲁智深,便道:“不知哥哥此时作甚,且去寻他。”
当下史进折回屋中,换皂袍,盥洗已毕,正待出门,忽听屋外阵马嘶,又道“砉然”瓦罐迸裂声,终得人叱道:“直娘贼,你这恶马!端好没个眼力价!”史进听得是鲁智深声气,怔,复作大喜,即刻奔出门外,把眼看时,却见那鲁智深兀自弓腰,正拾掇地上破钵盆,他身边匹骏马,却正是那栗黄骢。
史进唤声:“哥哥。”
那鲁智深方抬头,见是他,笑道:“洒家适才倒忒聒噪,却把大郎惊出门。”
史进笑道:“日里这马儿自与陈达哥哥做耍,恁生目下却教哥哥牵来?”
鲁智深道:“却才洒家来寻大郎,路遇那陈达兄弟,他自来与大郎还马,当时听闻俺意来此,便与马儿付俺,教俺路送来。”望那马儿回,又骂道:“叵耐这劣马,却坏洒家大事。”
史进听他此说,却是大急,抢上前扶鲁智深道:“恁个回事?这畜生敢是伤哥哥?”
鲁智深笑道:“大郎休急,洒家皮糙肉厚,哪里有事?”当时只垂头瞧那地破罐汤水,道:“只是今番洒家将些酒肉来与大郎同吃,怎奈这畜生馋涎,却来拱头添嘴,洒家时不察,倒尽教跌做成齑粉。”
史进因是望去,却见那钵盆四裂,汤汁四溢,当中却是两尾肥鱼,肉白如雪,犹有残香,当时却教那栗黄骢将头递来,只似匹恶犬般衔去嚼吃,史进只把眼望那残羹,却来发怔,鲁智深兀自摸头道:“日里见大郎想食河鲤,适逢山寨变故,究竟却没下肚,洒家前番便去山下沽翁子,倒忒鲜香,不料到得大郎门前,竟教这畜生坑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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