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最难忍受是恐惧。疲劳是会过去。怀孕疼痛与负荷,这些她都能应付。她从来没有像有些女人那样会孕吐。有时候,胎儿挤压其他器官,让她胸口像着火样,可她从来都不用着急忙慌地冲向污水桶。她很幸运。
幸运。她很幸运。可醒着每个时刻,她都感到很害怕。
“爱你。”她小声对进入胎动期宝宝,对右肋骨下面怦怦乱跳心脏说着话。
伊丽莎白死后,她母亲尖叫起来,像个疯女人,只野兽。床下格尔达用双手捂住耳朵,努力不去听那声音,那痛苦尖叫声压根儿不是来自母亲,而是来自附在母亲身上某只恶魔。她扑到伊丽莎白身上。她整个人重量都压在床上,使得床板下陷,上面金属部件压在格尔达脸上,将她困在母亲、伊丽莎白,以及那个孩子身下。她母亲尖叫着她听不懂话,嘟哝着语义不明短语。格尔达觉得母亲已经着魔。
过段时间,过会儿,又或者说,过很久很久,有人把她母亲从伊丽莎白身上拉开。格尔达听见她父亲正在恳求她母亲,开始,他声音还很轻柔,到后来,他大声喊出来。他们两次抱起她,想把她从床上拉开,可她却两次挣脱,回到床边,紧紧抱着她死去女儿躯体。格尔达从床下看见母亲。母亲手和胳膊沾满鲜血,裙子前摆也被浸湿。鲜血,那多鲜血。被血浸湿裙摆紧紧地沾着她双腿。
弗里茨还没来得及大笑起来,她便发现自己讲错话,然后突然住嘴。“意思是,他中枪,受伤,死掉。”她扭头看向别处,依然有些惊讶。
转身离开时,弗里茨用力拍拍她肩膀:“格尔达,格尔达,格尔达。在这世上,们伤心事已经够多,没必要再去管陌生人伤心事吧。”
看着他宽阔背影消失在牲口棚阴影之中,她既想把他叫回来,又想他就这走开。看起来,面对切问题,他答案都是“不要自寻烦恼”。
“二十七。”雷打断她沉思,正小心翼翼地将最后颗鸡蛋放进篮子里。
“二十七!”她惊叫道,“你是怎学会数这大数字?你还太小,数不那多数。”
他们关上门以后,格尔达便独自和伊丽莎白待在起。她知道
“不——”雷严肃地说,“已经是个大孩子,如果愿意,可以数到百。”
她意识到,他确实是个大孩子,能数数,能读书,还让她不得不承认,时间过得飞快,孩子们也都在长大。她觉得心里紧,那种感觉既不是喜悦,也不是悲伤。小男孩长成男子汉,她努力不去想在战火纷飞世界,接下来会发生什:男子汉变成士兵。
爱你。爱你。她可以说千遍“爱你”,可这并不能改变什。这些字眼并没有魔力,也不能治愈别人。她当然知道。可她还是说。她抬手抚摸着隆起肚子。爱你。爱你。爱你。
她忍着让自己不要哭出来。什样宝宝会想要这样妈妈呢?她思索着。大哭。大吼。对要洗衣物都比对自己孩子温柔。那些活得好好孩子。
她那些活得好好孩子。她把手放在腹部,低声说道:“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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