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婆溜得倒挺快,俞访云无辜地朝他望。江简说是五床赖得久,俞医生为不耽误工作才哄着她唱几句,绝对没有不务正业意思。严奚如想想更气,江简这种听不懂戏傻子都能听到,就他只听半句。“那是打扰你们?要不出去你们继续?”
江简听得正兴起:“好啊,那你把门带上。”
严奚如摔门而去:“这破戏!谁稀罕听!”顾元英场子他都没赶着去,还会稀罕听业余小孩儿?!疯!
可嘴如此硬,上手术台,脑子依然在循环播放那两句前游庵,还不是自己那歪歪咧咧调子,是俞访云沁水软绵绵声音。严奚如碰撞器械声音清脆响亮,器面上倒映出对面双镜湖似眼睛。
他收着线,滴汗落到眼镜上,糊半视线:“给擦擦眼镜。”
过好久,他在这连串关心之下,就回复个“好”字。
关心不是对等,也不是在你来往慰问之间就定能擦出火花,他最近时间很宝贵,上班学习养乌龟,不需要感情,多眼都不会去看。
睡觉前,俞访云去阳台选两颗长得最好核桃放进抽屉,咕噜噜滚圈。他平时买回来核桃,晒干,挑出漂亮,就往这抽屉里藏。俞霖曾经说:“哥,觉得你养乌龟只是个幌子,多少年,你真正在养其实是这个抽屉吧。”
俞访云笑而不答,像只过冬仓鼠样抱着抽屉核桃,他自有宝藏。
五床阿婆吃两天俞访云中药,就觉得自己胸也不闷,腰也不疼,还有力气拉拉医生小手。严奚如硬着头皮给她听完心脏,又被拉住:“严医生,你不是爱听戏吗,能不能给也唱两句,阿婆也想听。”
俞访云摘手套走到这边,用纱布给他擦擦,抹不干净,视线更加模糊。
严奚如说:“摘掉吧。”
对方踮起脚,两只手摘掉他鼻梁上眼镜。严奚如侧着头,刚好眼看清楚跟前这人,眼如豆玉,眉似蔻心,全然长着个豆蔻模样。他拇指倏地垂,夹着手术钳磕到铁盘,哐声,砸进心底去。
从手术室回来,走廊上推推搡搡出事。十八床刘瑞把自己反锁在病房里,谁叫都不应。他妈妈在门口抹眼泪:“他哄出去买馒头,回来就锁着门不让进去,都个小时……”转身甩巴掌,“都怪你!当着他面说什啊!”
表哥插起袖子,不情不愿地嘟囔:“说错嘛?不就是
严奚如怕她,拔腿就逃。“江简!能不能安排她出院?!看她手劲比牛都大!”
下午开会,严奚如原以为上个月四次投诉会让他被点名批评,没想到隔壁泌尿外科还有攒十二次,竞争越来越激烈。他开完会心情甚好,哼着调子往回走:“他笑你种桃栽李惜春光,难耐黄卷与清灯……”走到办公室门口,里面传来断断续续,“……他笑富贵荣华不在意,冷淡仕途薄功名。”
竟然对上。
门口人影突然出现,把演着“长眉大仙”俞访云吓得哆嗦。阿婆鼓掌:“唱得太好啦,比刚才那两句叹钟点唱得还好。”
——这是已经唱好几首?!严奚如畅快心情顿时烟消云散,病历本朝桌上摔:“干嘛呢?!把这里当戏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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