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安宫还亮着灯,风中翻飞绯紫轻纱窗帷是注辇样式。
海市自檐下脱身出来,跃上未央宫顶,路
方诸轻喟。
“义父,你身边局势未明,愿留在天启。”濯缨急切道。
“近来昶王府内渐渐有动静,眼看变乱将至,亦想留你在京中,”方诸稍有动容,复又悄然叹息,“只是有些事,非你不能。自海市见过你哥哥后,亦不免对你身世有所猜想,更不必说当天山道上那许多军士。你已不能再久留京中,要回瀚州,又难免遭同族猜忌。唯今之计,只有这个办法。”他搁下团扇,站起身来。“这几天,你们兄妹好好叙叙罢,往后要见面亦不容易。”濯缨看着方诸飘然行去背影消失于回廊拐角,重又坐下,将握着茶碗右手伸出临水美人靠之外。那茶碗早已为濯缨握碎,只是被手掌生生箍住刻之久,施力极巧,是以薄脆碎片之间如刀锋互切,却密合得滴水未漏。那筋络分明修长美丽手渐渐展开,茶碗亦随之分裂为六七片,清茶薄瓷,在月色下闪耀着剔透光,纷纷落入霜平湖中。
义父,你身边局势未明,愿留在天启。这话,恍然就出自当年自己口中。方诸在九曲水榭中漫步走着,不胜疼痛似地合合双眼。
“夺罕从小是头狼崽,没有什东西拘束得他。”金发青年沉吟着。“不过听王爷这说——在狐狸窝里养十五年狼崽,还真想看看。”“若日子凑巧,这两只好苍隼是定会与令弟有搏。”水光粼粼地映在昶王脸上。
“只可惜不能亲见。”左菩敦王侧首而笑。“还赶着过莫纥关向西回去,路上探探迦满情势。”昶王心知这左菩敦王夺洛与右菩敦王额尔济之间向来有些芥蒂,怕是急着要赶回鹄库,亦不愿留下行迹,便轻笑道:“那,这个月朔日夜里,同候佳音罢。”左菩敦王将金发与脸容掩回披巾之下,抬头向十数里外禁城看去。禁城高居山巅,天启内随处仰首可见,宫室逶迤如带明珠。
重烟楼台十里。无数青金琉璃瓦檐顶在月光下起伏连绵成片静默碧海,浪尖上偶然颗金砂闪烁,是吞脊兽眼中点金睛。
时辰刚打过三更。离地六丈重檐歇山顶上,海市做少年劲装打扮,恬适抱膝而坐,下颌亦搁在膝上,看打梆子小黄门与巡夜羽林军从脚下经过,谁也不曾想到宁泰门檐顶上竟有人闲坐。宁泰门是分隔内宫与外廷中轴正门,从那里俯瞰下去,东西六宫缦回廊腰与高啄檐牙均历历可见。
西南角门外有车马声,那是掌管御用冰藏凌人们自黯岚山脉下冰藏取出冰块,趁夜间凉爽运送进宫来。海市轻身提纵,沿着宁泰门顶脊飞奔而去,继而跃而起,在殿顶与殿顶间无声穿梭,很快隐身于未央宫重檐之中,正俯瞰着西南角门往御膳房方向道路。运冰骡车由数名羽林押运,凌人们边随行。到岔路口处,凌人中名自顾拐过边,向西北方向走去,奇是那数名羽林皆如视而不见,其余凌人亦不动声色直向御膳房去。
海市转动点漆般眸子,看着那名凌人去向。那条路走下去,只能抵达凤梧宫与愈安宫。凤梧宫自鄢陵帝姬事发后便始终空置,愈安宫则为注辇公主,淑容妃缇兰居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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