缇兰霍然转回身来,下唇咬成殷浓朱红颜色,却是在忍笑。艳丽寒苛,与年纪绝不相称,然而那神情,确是笑。
弓叶骇得几乎要哭,心里倒还明白,忙摒退宫人,阵簌簌衣襟响动后,屋子里只剩缇兰与她。她去掩上门,转回来时,缇兰已在桌畔支着额角颓然坐下。弓叶轻手轻脚取暖炉搁在她脚下,重沏杯热茶送到她手里,却被缇兰握住手,纤细冰冷五指锢在腕子上。
屋子里静半晌,季昶才滞涩地说:“你且别急。这事儿有个法子,只是极险,未知能成不能成。”缇兰没有半点喜色,默然颔首道:“只怕不成。”季昶登时被她噎住。
这时候弓叶送八宝茶进来,道:“殿下,贡缎样子候在外头,等着您选裁新衣裳呢。”“等会儿。”缇兰摆手,转身走到窗前去。弓叶行毕礼,下去。
二月阳光是淡白清冷,从镂刻十二代先王史诗故事黄金窗棂间映到屋内,在缇兰脸上投下曲折纤细黑影子,仿佛罩着层阴暗纱。桌上茶盏谁也不去动,转眼散尽浓甜热气,冷透。
“缇兰。”缇兰面朝着窗外,漫声答应:“嗯?”季昶道:“如今宛州西面海上海寇横行,不能通航,应是穿过滁潦海,往泉明港去。到泉明,便有皇宫女官与车辇前来迎接。你们注辇人送嫁时要披十八重皂纱,不到新郎面前不得揭开,不如……”“不如?”她仍是没有转回头来。
“若弓叶能替你进宫,你不如就在泉明暂且住阵子,震初再转回来接你。”缇兰略沉吟,“然后呢?”不等季昶回答,她自顾自道,“然后你是人之下、万人之上小王爷,这不会错。震初是你嫡系中嫡系,自然在朝为官,或是边关大将。深居简出,只说是汤将军在西陆娶夫人,若是夜里得梦兆,自然通报给你们知道。你们主从心,个位极人臣,个常胜不败,大家平安和美,倒也不错。”季昶听出她话里讥讽之意,反复思量,却始终隔着点什,他揣测不透。
“缇兰,答应过,总有日要带你走。如今己耽搁不得。”汤乾自望着她纤细背影,五内如焚,握刀手暗暗迸出青筋。
缇兰点头,“原来你直记着。”顿顿,又说,“时候不早,外头还等着送绸缎样子给选,顺便唤他们进来罢。”季昶待要说些什,见缇兰显是逐客意思,只得忍下。
汤乾自深深望缇兰眼,如鲠在喉,声音却还是清朗坚毅,“臣下告退。”说罢决然转身便走,军袍下摆卷起阵小小气旋,仿佛多刻亦不能停留。
弓叶引着队宫人,送进几十本花样册子来,却见缇兰两手攀住黄金窗棂,原本纤巧两肩像是忍着巨大疼痛,都垮下去。那鸦黑头发全拆散,如子夜海上波澜泻至地,两道绝长缎带夹杂在内,白得触目惊心。
“殿下!”弓叶合身扑上去,慌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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