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东山蹑手蹑脚来到房门口,耳朵贴在房门上,蓦然大笑起来。
只见崔东山直起身,横着伸出双臂,开始使劲摇晃,两只大袖如波浪翻摇,欢天喜地道:“不用挨骂挨揍喽。”
茅小冬看着那个嬉皮笑脸家伙,疑惑道:“在先生门下时候,你可不是这副鸟样,在大骊时候,听齐静春说过最早遇到你光景,听上去你那会儿好像每天挺正儿八经,喜欢端着架子?”
崔东山个蹦跳,高高悬在空中,然后身体前倾,摆出个凫水之姿,以狗刨姿态开始划水,在茅小冬这座肃穆书斋游来荡去,嘴上念念叨叨,“给老秀才坑骗进门时候,已经二十岁出头,如果没有记错,光是从宝瓶洲家乡偷跑出去,游历到中土神洲老秀才所在陋巷,就花三年时间,路上坑坑洼洼,吃不少苦头,没想到三年之后,没能苦尽甘来,修成正果,反而掉进个最大坑,每天忧心忡忡,饱顿饿顿,担心两人哪天就给饿死,心态能跟现在比吗?你能想象和老秀才两个人,那会儿拎着两根小板凳,饥肠辘辘,坐在门口晒太阳,掰着手指头算着崔家哪天寄来银子惨淡光景吗?能想象次渡船出问题,们俩挖着蚯蚓去河边钓鱼吗,老秀才才有那句让世间地牛之属感恩戴德名句吗?”
“所以说啊,老秀才学问都是饿出来,这叫文章憎命达,你看后来老秀才有名声后,做出多少篇好文章来?好当然有,可其实无论数量还是立意,大体上都不如成名之前,没办法,后边忙嘛,参加三教辩论,学宫大祭酒盛情邀请,书院山主哭着喊着要他去传道讲学,以本命字将座大岳神祇金身都给压碎,然后跑去天幕那边,跟道老二撒泼,求着别人砍死他,去光阴长河水底捞取那些破碎洞天福地,这些还是大事,小事更是多如牛毛,去旧友酒铺喝酒唠嗑,跟人书信往来,在纸上吵架,哪有功夫写文章呢?”
书斋内落针可闻。
陈平安在思考这两个问题,下意识想要拿起那只装有小巷米酒养剑葫,只是很快就松开手。
崔东山没有催促。
茅小冬手指摩挲着那块戒尺。
陈平安说道:“现在还没有答案,要想想。”
茅小冬冷哼声,“少跟在这里显摆老黄历,欺师灭祖玩意儿,也有脸缅怀追思以往求学岁月。”
崔东山悬在空中,绕着正襟危坐茅小冬那把椅子,悠哉悠哉游荡圈,“小冬你啊,心是好,害怕和老王八蛋合伙算计先生,所以忙着在心湖事上,为先生求个堵不如疏,只是呢,学问底子终究是薄些,不过还是得谢你,崔东山如今可不是那种嘴蜜腹剑手笔刀读书
崔东山点点头,灿烂笑道:“这个,不急。学生随便问,先生随便答。”
陈平安起身告辞,崔东山说要陪茅小冬聊会儿接下来大隋京城形势,就留在书斋。
陈平安走到门口时候,转身,伸手指指崔东山额头,“还不擦掉?”
崔东山脸恍然模样,赶紧伸手擦拭那枚印章朱印,赧颜道:“离开书院有段时间,与小宝瓶关系略微生疏些。其实以前不这样,小宝瓶每次见到都特别和气。”
陈平安关上门,廊道中脚步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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