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吃饭时候,老徐还是如平常般沉默,扒拉两口饭,终于忍不住又问句:“为什你要拓碑?”
老徐没吭声。以为触到他痛处,肯定要挨骂。没想到老徐没发火,他闷着头把碗里最后粒米饭夹起来放到嘴里,嚼完咽下去,然后对说:“碑者,人手所写,人手所凿,人手所拓。所以碑里有魂,是活。相机和录像能留其形,难留其神,
墨扑看着简陋,做起来也没那容易。丝绸和棉花质地不同,要把它们扎成个蒜头形状,扑碑那面平宽如熨斗,丝绸和棉花之间要分出层次,以便让墨汁渗透均匀。这个简单工具,扎半晚上,才算是勉强扎好六把。摸脑袋,脑门子汗。
拿去给老徐表功,老徐却不置可否,只让搁到工具箱里,然后早点去睡觉。晚上都在跟墨扑较劲,确实是精疲力尽,倒在床上就睡着,脑子里再也没闪过其他“杂念”。
夜无话。到第二天,早早起来,继续跟这块碑较劲。有昨天经验,今天表现好多。老徐在屋子里写东西,偶尔出来指导下。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这话说得真是点错都没有。手艺这东西,门道其实就那多,老徐教会几个诀窍,剩下就是熟练程度。还是卖油翁那句话——“惟手熟耳”。
现在有点明白老朝奉为什安排来学碑拓。这东西非常讲究全神贯注,眼、手和心三者节奏相合,点都不能错。稍有丝分神,整个碑拓就可能前功尽弃。有好几次都扑到最后块,精神稍松懈,扑哧,全废。在这种高度紧张状态下,整个人双手拿着墨扑,直盯着碑与纸,根本无暇多想。
傍晚太阳落山之前,终于成功把第块碑上纸揭下来。这次拓得不算尽善尽美,但大体没有瑕疵,已经算是及格。捧着还未怎干拓纸,爱不释手,心情像是小学第次上手工课样。
没等高兴完,老徐指给看另外块石碑:“明天你来拓这面。”
看,眼前黑。这石碑和上次那块大小差不多,但上面密密麻麻,少说也有三百多个字,而且都是小字。碑文说是个前清举人,自然是四骈六丽,朗朗上口,还用不少冷僻字。从墨拓角度来看,字冷僻不要紧,讨厌是笔画太多,敲起字口来实在太麻烦。
要知道,墨拓时宣纸要保持干湿得宜,如果中途停下来,再重新上水上墨,墨色就会有细微差异。所以拓碑讲究气呵成,中间不能停。百多大字费两天工夫,这三百多字,不知得忙到什时候才算完。
老徐这里没有钟表,只能靠日出日落来计算时间。这块石碑,足足花三天时间才勉强弄完。天砸字口,两天扑墨,每天都从早折腾到晚,中间用废无数纸和墨,眼睛瞪得生疼。老徐从来都不言语,就让个人闷在那忙活。这三天来殚精竭虑,跟跑过遍马拉松似,倒头就睡。
咬着牙,终于把碑帖从石碑上点点揭下来,拿给老徐去看。老徐拿手垫着捋遍,略点头:“你可以开始正式学碑拓。”听,眼前黑,差点跪倒在地。吓得老徐那条狼狗嗷嗷直叫,边叫边往后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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