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谦于少保曾经写过首《石灰吟》,抛开个人志趣不谈,四句诗恰好是古代采制石灰标准流程:千锤万凿出深山——将石灰岩从山体上凿下来;烈火焚烧若等闲——把石灰岩碎块与木材或煤炭分层铺放,引火燔烧,把碳酸钙转化成二氧化碳和氧化钙;粉骨碎身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在加热过程中,石灰岩块彻底变成白粉末状生石灰。
石灰在明代应用范围极广,举凡建筑、消毒、装饰、炼丹、战争、医药、印染、造纸、船舶等行业,无不见其身影,需求量极大。
船槽岭带山体,主体由优质石灰岩构成,易于开采,附近还有丰富植被,可以就地采伐充作燃料,开窑极为便当。当时记载称这里“随挖随烧,随烧随碎,柴省而灰美,力半而利厚”。
而且船槽岭距离清华镇极近,那里是个交通枢纽,沿星江河南下,从上饶可入鄱阳湖,自新安江、富春江可至钱塘,自清弋江入长江,顺流可到南京、扬州,可以说是辐射吴楚,物流快捷。
船槽岭有这得天独厚生产条件,不搞石灰产业,简直是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啊。
直入婺源县城。第三条龙则是向南方走杨村、峡石、洪村,延展到婺源县城。
图二·1龙脉示意图
从地图上可以看得很清楚,这段山脉形体非常清晰,枝干匀称,跌顿有序,主脉直进而少盘结,这在风水里,叫作“进龙”,主青云直上。加上它又与星江河互相烘托,龙借水势,格局更为深闳。
明代风水大师,曾经如此评价婺源龙脉:“龙峡展开大帐不下数里,中为中峡,前后两山相向,三龙会脉,中夹两池,合为山,形家所谓‘朋山共水,川字崩洪’是也。峡内五星聚讲,文笔插天,砚池注水,石石呈奇,难以尽述。左右帐脚,护峡星峰,跌断顿起,胚秀毓灵,真通县命脉所系。”
这个“中峡”,即指船槽岭,乃是龙脉正干枢纽所在。从风水理论来说,确实是个有利于出文曲星格局。在些婺源文人笔下,甚至把船槽岭和泰山相提并论,后者孕育出孔圣,前者孕育出朱子。
可是在风水理论里,龙脉以山石为骨,以土为肉,以水为脉,以草木为皮毛。如今这些灰户在船槽岭天天凿石挖土,伐木焚林,等于是在龙身上块块地剜肉下来。
本县龙脉天天被灰户凌迟,这婺源士子在科场上不吃瘪才怪呢。
领悟到这层道理之后,程世法头冷汗地跑回县学,把这个发现讲给同学们听。他同学大多来自婺源大族,回去之后讲给家里长辈听。传十,十传百,终于惊
风水虚妄与否,姑且不论,反正当时婺源人真诚地相信这个理论,认为龙脉与本县文运息息相关。
程世法懂点逻辑,他觉得既然本县龙脉能庇佑文脉顺畅,那如今金榜荒芜,想必定是龙脉出问题吧?于是他着手做番调查,调查结果令程世法十分震惊。
按照行政区划,大、小船槽岭属于婺源县十七都、十八都、二十三都和四十三都——都是在乡之下个行政单位——这四个都区域,恰好涵盖龙脉中最重要过峡段。
不知何时,在这四都带山岭之间,多许多灰户。
灰户,即专门采制石灰工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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