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他这样船工,在船上有百十号人,分散在各处甲板操船。除非太靠近彩楼,否则禁卫们根本不会特别留意这些人。这个船工混在忙碌人群中,谨慎地避开彩楼视野,径直来到舰首靠近右舷甲板。
甲板上有个小小铁把手,他俯身抓住轻轻抬,地上露出个方形舱口,截双排木梯延伸到下方。船工双手扶着梯子,缓缓爬下位于甲板下方船腹。
这条船虽然形制上模仿宝船,可建造初衷是为享乐,因此船腹颇为巨大。从甲板到船底共分四层。甲下层是伙房与存放饮宴器皿内库;甲下二层是水手歇息号房以及艄口;甲下三层是存放资材与粮食大库;最底层则堆放几百块压舱用石头。
每下层船舱,空间便越加逼仄,光线愈弱。船工路沿木梯降到底舱,周围已是片晦黯,空气中弥漫着股混杂阴湿霉水、朽烂木料和呛鼻石灰气味。附近个人都没有。除非船舶大修,否则没人愿意待在这种鬼地方。
这层分十几
年四月十日,天子突然颁下道诏书,让皇太子朱瞻基南下留都,监国居守,兼抚军民。是诏出,朝野为之哗然。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个极其明确信号:皇帝陛下终于决心迁都。
太子这次南下,应该就是为迁都打前站,这可不是件容易差事。
当年永乐皇帝迁都北平,在南京留下套朝廷架子:六部、都察院、通政司、五军都督府等官署应俱全,体制与京城无异。何况天下税赋,泰半出自江南,地方上有诸多士绅大族盘根错节,局面极之复杂,牵发而动全身,乱起来天下都要震动。
这是二十七岁太子第次独立处理政事。往小说,这是天子在考验储君资质;往大说,这是关乎大明百年兴衰节点。天下人都在拭目以待,看他能不能把握住留都局面,老宦官念及此,只能硬起心肠,摆出个死谏姿态。
朱瞻基纵然心性贪玩,总算分得出轻重缓解。他拎起蟋蟀罐子,幽幽道:“子龙啊子龙,你总嫌自己被圈在方寸之地,又何尝不是?也罢,你相熟场,好歹有个能逍遥吧……”
太子顺手要打开盖子,可环顾大船四周,无不是烟波浩渺,这蟋蟀即便放生,也无路可走。他无奈道:“你瞧,你离罐子又能如何?外头还是重重牢笼,又如何真正走得脱呢?”——话音刚落,忽然听到长江北岸传来三声清脆炸响:“啪!啪!啪!”
朱瞻基手中颤,蟋蟀罐差点摔在甲板上。他有些恼怒地转头去看,见到半空三团黄褐色烟花正次第绽放,烟形四散,转瞬便消逝于无形。烟花下头是片白花花摇曳芦苇,看不见放炮之人。这大概是江边哪户人家在娶亲吧?
声响离大船尚有数里之远,并不值得多加留意。朱瞻基又纠结阵,到底没舍得放走,悻悻地捧着鼓罐,跟随老宦官返回彩楼。
两个人并不知道,此时在他们头顶桅杆之上,个头缠罗巾、身披皂褂船工也在凝望着那三束烟花。
这个人皮肤黝黑,面貌与寻常船工无异。此时他正手攀住横杆,手搭起凉棚,面无表情地观望着天空。待烟气彻底散尽之后,他挽起索具,灵巧地顺着桅杆滑下甲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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