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
吴不平环顾四周,正要沉心琢磨,忽然闻到股浓烈酒味。他看向门口,只见从宅院外头晃晃悠悠进来个人。这人瘦瘦高高,细眉挺鼻,白净得好似个读书人,可脚步虚浮,双目看着特别迷糊,脸惫懒。
“爹,来。”
那人打个长长呵欠。那浓浓酒臭味,来自于他袍襟前洇大片酒渍,想来是喝多宿醉未醒。吴不平眉头跳,闷闷回个字:“嗯。”
“妹妹说你早上没吃饭,让带点新烙炊饼来。”年轻人在怀里摸摸,然后拍拍脑袋,“哦,好像忘带。”
“不妨,不饿。”吴不平道。周围衙役们专心收拾着砖瓦,脸上却都露出不加掩饰轻蔑。
儿都有记录。上个月你们猜金陵周边震几次?五次!三月份你们猜几次?十九次!再上个月,二月份,又是五次!算上昨晚那场,开春以来金陵城足足震三十次!”
三十次?
这个超乎常理数字,把大家都给吓到,废墟上陷入片沉默。不知是谁,小声嘀咕句:“咱们金陵啥时候这震过?会不会果然是真龙翻身呐?”
周围人,时都露出讳莫如深表情。这是洪熙改元第年,正月刚过完,南京便地震频频,坊间传出个大逆不道说法:皇上本非真命天子,却窃居帝位,惹得真龙生气。真龙生气就得翻身,翻身可不就地震?
这谣言始作俑者是谁?没人说得清楚。反正老百姓就爱怪力乱神,于是这说法不胫而走,连这班衙役们,也公然议论起来。
说起来,这也算是金陵大谈资。吴捕头是个凶人,无论城里浮浪顽少还是南直隶悍匪大盗,无不深畏其名。可这位连知府老爹都要客气奉茶奢遮人物,却家门不幸,养出个废物儿子来。
吴捕头是个鳏夫,膝下有儿女,女儿吴玉露今年十六,儿子吴定缘今年二十九岁。这个吴定缘脾气乖僻,懒散成性,据说还患有羊角风,时不时发病什,所以至今未曾婚配。这人整天从父亲手里讨钱钞去酗酒逛窑子,大家私下里都叫他“蔑篙子”——竹篾细软,拿去当撑船长篙,自然是无所用。虎父生出个犬子,也是可怜。
应天府看在吴不平面子上,让吴定缘在捕班里做个挂名捕吏。不过这夯货平时从不出现,白吃钱粮。今天要不是知府严令全员出动,只怕还在家酣睡呢。
吴不平也知道自己儿子什德性,做个手势,让他去内院待命。那里除具没盛殓尸体,再没别人。大概吴捕头觉得,宁可让儿子沾点死人晦气,也好过在活人面前丢人现眼。
吴定缘也不忌讳,晃晃悠悠走去内院。过不多时,里面传来声呕吐,随即空气里弥散出酸臭气味。外头衙役们面面相觑,心想那个混账东西要是吐到御史尸身上,乱子可大。
“咳,看这真龙也是脑壳不灵光,放着北平不去震,折腾咱们金陵干嘛。”
“京城早留在这里,哪里会出这多乱子!”
“话不能这说,看呐,不是地方不行,是……”
“兔崽子,个个嫌脖子痒痒?都快给专心干活!”
吴不平声厉声呵斥,生怕他们说出更离谱话来。衙役们赶紧停止闲聊,继续埋头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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