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定缘推开门板。屋子里干净整洁,看就被用心打扫过。四方木桌上搁着个绣绷子,蒙着绣半鲤鱼戏莲手帕,尊敞口精铜小香炉搁在旁边,炉内是冷,还没被点燃过。他走到屋角个包角大木箱前,扭开铜锁,里面有几个大银锭与叠宝钞。
数量不对,今天锦衣卫应该送来百五十两银子,妹妹就算有事离开,也定会把它先小心放在这个箱子里,不可能搁到别处。难道有人觊觎这笔巨款,闯入家门?吴定缘心中缩,可随即发现也不对。若是遭贼,怎可能只拿走锦衣卫那百五十两,却把这几枚银锭和宝钞剩下?
苏荆溪站在他身边,双手紧缚,默然不语。她眼睛始终停留在吴定缘身上,希望能从蛛丝马迹中得到更多信息。从他刚才推门进来姿态来看,这间庐舍应该是他居所,他似乎在找什人?妻子?姐妹?母亲?
看到吴定缘在屋里有些慌乱地转悠,她忍不住开口道:“你看看那方绣帕,金针还插在荷叶边呢。”吴定缘脸懵懂:“什意思?”苏荆溪道:“三年牡丹五年梅,辈子荷难为,荷叶是最难绣花卉之,非得气呵成。你看那金针还留在绷子上,可见这个刺绣之人只是随手搁下,没打算离开太久。”
听苏荆溪这说,吴定缘脸色更黑。吴玉露没打算离开太久,结果这时还没回来,那就更不正常。
愤怒、尊严与信心。
他发现自己之前艰难求生简直就是个笑话,京城变动,已注定自己命运。这是个不解之局,再如何努力都没用。
于谦急道:“未到山穷水尽,殿下岂可轻言放弃!”
未到山穷水尽?朱瞻基嘴角勉强抽动下。周遭都是杀意滔滔叛贼,而他身边只有个小行人陪伴,连玉佩信物都失掉。这不叫山穷水尽,什叫山穷水尽?
“你走罢,让静静。”太子无力地摆摆手,把脑袋侧过去,蜷缩起来。时世间诸般苦难纷沓而至,无边绝望漫过石板,漫过意识,殆无可解。
他沉着脸把苏荆溪拽进屋
早知道,还不如安坐长乐殿里,也死得体面些。朱瞻基模模糊糊想到建文皇帝,不知那位仓惶离开金陵时,是否也和他今日般心境。慢慢地,太子开始觉得四肢开始变凉,过往二十七年画面幅幅闪过眼前,在白光中褪色、隐没,似乎还能听到缥缈钟罄妙声,也不知道此去是佛家极乐世界,还是道家十方净土……
……吴定缘站在自家房门前头,脸色比此刻天色还黑。
这是镇淮桥西北角糖坊廊中段。这带多是民住廊房,清色短檐庐舍带十步小院。洪武年间为填实京师,朝廷从苏浙带迁来四万多户,并在南京城里建几十片官建厢坊。镇淮桥是其中处,所以建筑看上去造型整齐划,布局井然,不像老房子那杂乱无章。
吴不平身为应天府总捕头,理所当然地占糖坊廊最好个地块。吴家门口几步开外就是口甜水井,庐舍后面还有条小河沟。此时这间庐舍却门窗紧闭,屋内漆黑如墨,点烛亮都看不到。
吴定缘觉得奇怪,妹妹吴玉露今早还在家里,虽然她还在贪玩年纪,可从来不会晚归。眼下暮鼓都敲过,她怎还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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