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荆溪赶紧蹲到太子身边,手托起拆开布条,手按摩着伤口。她眼神专注,手法轻柔细腻,让朱瞻基舒服得不时哼哼几声。日光从篷隙斜斜地照进来,苏荆溪额头泛起层慈柔光泽,有若观音圆光。光看她此时神态,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昨晚她在神策闸前如罗刹女般疯狂模样。
于谦是最后个醒过来。他翻身爬起后第件事,是挺直脖子,极目观望江景。此时,小船已经越过江心,朝北岸靠拢而去。从这个距离看过去,河岸景色变得清晰可见。润翠色草坡高低起伏,丛丛共生细叶水芹与棒头草覆盖着水线边缘,形成条不规则绿线,连起长串细小零碎不规则浅滩。
算算水程,这会儿应该已经刚过大江北岸仪真县。
“你们知道吗?这个仪真县江畔哪,有座古渡,名唤
大江之上,艘乌篷船正在飞速向东。因为船行顺流,所以不必扬帆摇撸,只消把控下后舵,茫茫水波自会裹挟着小舟前行。
吴定缘孤身人待在船尾,手控舵把,眼神木然地望着早已远去南京地界。在他身后,于谦拘谨地蜷缩在船头,连睡着都眉头紧皱;篷舱里传出朱瞻基均匀鼾声;苏荆溪以手托腮,努力保持着坐姿,斜倚着篷边也陷入安眠。
整艘船缓缓摇摆着,片静谧,仿佛江神施展什玄妙安眠之术。
他们原本乘坐小船,只是条巡湖用舢板,根本经不得江中风浪。幸亏红玉之前给吴定缘袋合浦南珠,于谦借来枚,从江边渔家换到条乌篷船,才算解燃眉之急。这些经历夜波折疲惫人,在确认船安全入江之后,几乎是躺下便睡着。
其实吴定缘也困倦至极,脑壳里始终塞着块炭火,闷闷不见火焰,却灼得人坐立不安,任凭多疲惫也安不下心神。
过去天夜,对他来说实在刻骨铭心。南京场巨变,两拨神仙打架,却让他这样蝼蚁惨被殃及。个最怕麻烦人,却卷入最复杂旋涡之中,父亲惨死,妹妹被掳,仇人现身,他所熟悉世界被砸个粉碎,再不能回头。
直到现在,吴定缘仍有种强烈不现实感,好似这切只是场噩梦。他习惯性地朝腰间摸去,想用烈酒来解决问题,却摸个空。吴定缘忽然忆起,昨天中午他穿过正阳门城洞巨石之下时,那瞬间莫名涌现出某种预感,现在回过头想,那竟似是谶语般:无论来路还是去路都晦暗不清,偏偏在头顶,生死悬于线。
想到这里,吴定缘顿觉胸口发闷。他不得不轻轻放开舵把,直起身来。昨晚梁兴甫捏伤脚踝气血已通,可酸疼劲仍在,哪怕挪动点都得咬紧牙关。
吴定缘在船尾勉强站定,深深吸入口江风,让股清气在肺里荡涤数圈,头脑略感清醒。可神志清醒,郁结之情反倒更为凝实,简直无可逃遁,亦无从消解。吴定缘就这默然伫立在船尾,瘦高身躯像根不知向何方飘摇芦苇。
其他三个人足足酣睡两个多时辰,直到炽热阳光晒疼脸颊,方才醒来。最先起来是苏荆溪,她俯身用江水扑扑脸,掏出方锦帕细细擦拭。接下来醒转是朱瞻基,他是被疼醒,因为肩上箭伤又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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