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叶何淡然道:“父仇女报,岂不是天经地义?”
吴定缘顿时噎住,是啊,吴不平血亲手刃佛母,这有什不对?他又以什身份去阻止?
吴定缘望向佛母尸身,发现自己陷入张荒唐罗网里:他想替铁狮子报仇而不能,因为是铁铉后人;因为他是铁铉后人,所以不该保护太子路,而应加入白莲教反对朝廷;但他压根不愿意加入白莲教,因为铁狮子仇还没报……于是又回到起点。
吴家、铁家、白莲教形成个难以打破循环,让吴定缘无论如何抉择,都会陷入矛盾,胸中憋屈,浓郁到无法呼吸。他此时多希望手里有瓮烫好烧酒,最辣最醇那种,饮而尽,把这些茫然与惶惑都忘掉。
他踉踉跄跄走过去,去拽吴玉露胳膊:“玉露,跟走吧。”吴玉露身子不动,双手合十:“是亲手送走佛母,她法体未验,还没诵完千遍《弥勒下生经》,还不能离开。”
法?这不是要杀人吗?昨叶何却面孔肃,用不容违拗口气道:“你父亲吴不平因佛母而死,因果必须由你来结才成。”
“可是,可是,佛母她……”吴玉露紧张得说不出话来,昨叶何推她:“你自己可以去问佛母,但要快,若耽误她老人家升天,你都要折损功德。”吴玉露看眼哥哥,依旧在地上挣扎,她只好战战兢兢握着匕首走过去,蹲到佛母跟前。
唐赛儿勉强睁开眼睛,气若游丝:“好孩子,你来啦。”
“昨姐姐,昨护法要,要用刀杀您。”
唐赛儿用尽力气点点头:“身遇大劫,只剩这桩孽缘未断,没法升天……来,跟起念《弥勒下生经》,还记得怎教你背吧?”
吴定缘从来没见过妹妹语气这坚定,他扯扯她,居然扯不动。情绪在这个瞬间分崩离析,他喘着粗气,迫不及待要离开这阴森、逼仄空间。吴定缘从吴玉露身旁站起身来,言不发,大踏步地朝门口走去。外面是梁兴甫也无所谓,是济南卫也无所谓,他只想尽快离开这里。走过昨叶何身边时,她平静地望着他,居然点阻止意思都没有。直到吴定缘迈出门槛时,她才开口道:“等你想通,
吴玉露泪流满面,点头“嗯”声。唐赛儿振起最后力气,低声念诵,吴玉露边哭边跟着念起来。唐赛儿满意地摸摸她头发,视线转而透过屋顶,看向天空。待得吴玉露能自己念,她便用最低微声音喃喃道:“林三,林三,老婆子来南旺鱼嘴找你……”双眼缓缓合上。
在诵经声中,吴玉露双手缓缓握着匕首,高举起来。
昨叶何在旁边看顾着吴定缘,她没有转头往这边看,而是微微闭上眼睛,从腰带里又抠出抹枣粉泥,塞到嘴里咀嚼。诵经声越来越清晰,她嚼得越来越用力。忽然身后传来“噗”声,昨叶何唇瓣抽,似乎咬到舌头,有丝鲜血沁出来。
过不多时,吴定缘头痛缓解,清醒过来。他抬起头,首先看到不是昨叶何,而是自己妹妹盘腿坐在佛母身旁,面带虔诚地诵着经,而唐赛儿胸口插着把短匕,动不动。代传奇人物,就这样遽然离世。
“你……”吴定缘瞪向昨叶何,哪里还不知道发生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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