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定缘这时候跑掉也没意义,便也紧跟着他走进去。两人棺,绕过肃心道里曲曲弯弯廊道,眼前忽然豁然开朗,座巨大石墩高台出现在眼前。
这时候天色已近黄昏。笼罩在京城上空霾云终于尽数散去。西去日头仿佛为补偿缺席,迟迟不落,浓郁到化不开暮色斜照在司天台上,泛起片黏滞琉璃虚光。高大台墩半边青白,半边驼红,轮廓虚化,有种难以言喻神圣之感。
吴定缘紧跟着梁兴甫,沿着盘龙阶步步迈上去。前方那巨大背影几乎消融在这光色之中,隐然也多抹神秘,仿佛踏上祭坛似。
苏荆溪曾对他分析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与梁兴甫所遭遇心病,是几乎样。吴定缘为忘掉那夜母亲惨死画面,把自己六岁前记忆全数封闭;梁兴甫为忘掉铁铉被凌迟所带来冲击,选择相信这是飞去极乐世界尸陀密法。
这个病殆无可解,除非自己能走出来,找到与现实世界牵连。吴定缘忘掉切,但好歹残留下来对朱棣面孔恐惧,这是他与真相建立起联系;而梁兴甫虽记得所有事,却因执念而故意曲解。
铁铉,吴定缘努力装作不在意样子,把头偏过去。
“你那时嘴谗,最爱吃沂蒙山楂糕,每天不吃就哭。主公没办法,只好求人去临沂买。其实他个山东参政,张嘴,多少人巴巴地来送,他偏要用自己俸禄买。看不下去,自己偷偷跑趟临沂,扛回来几十斤,发做成糕点。他把抽顿,说多管闲事,本来要退掉,结果你哭,主公没办法,只好收下。”
梁兴甫说着,从怀里掏出个纸包。那纸包被压得不成样子,打开看,里面是碎成末末山楂糕,也不知从哪里买来。
“吃点吧,你小时候可是最爱吃这些。”梁兴甫有些讨好地把山楂糕递过去,“若他知道你上去陪他,定欢喜得不得——你想不想见主公?”
吴定缘伸手“啪”地把那纸包打落在地:“想与不想,你样要动手,又有什区别!谁会想这个!”
“所以梁兴甫才会无比执着地施行尸陀密法。旦这个执念消失,自己就会面对残酷真相。”苏荆溪是这判断。
吴定缘没想到,铁铉之死对梁兴甫刺激居然如此之大,这多年过去,仍不敢接受真相。更荒谬是,铁铉这位旧部,即将凭着无与伦比忠诚,把铁铉之子杀死。
梁兴甫很快来到司天台顶,把洪熙皇帝棺材搁在各色仪器之间。他蹲下身来,胸口不断起伏,似乎这路负累极重。酡红色夕阳抹在他身上,与鲜血混为体,难以分辨。
吴定缘
“会想。”巨人情绪突然低沉下来,“做梦都想见到主公。”
吴定缘冷笑:“那你为什不去死!”
梁兴甫闻言震,沉默半晌,忽然抬头道:“你还有什心愿未?”
吴定缘知道这是个疯子,说什都没用。他索性指紫微殿后方司天台:“你若有本事,就把这龙棺扛到司天台顶。”
梁兴甫也不问缘由,径直走到骡车旁边。他双手抱,抬上右肩,个人硬把整具龙棺给扛起来,当真称得上神力惊人。梁兴甫就这扛着棺材,步步走进肃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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