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靖难之役济南大战讲起,讲铁铉,再讲铁夫人与幼子在金陵教坊司监狱那夜,讲钟二勇如何变成吴不平,讲梁兴甫如何性情大变,讲红玉坎珂遭遇,然后又说起唐赛儿与佛母诞生、昨叶何心思。场绵延近三十年恩怨,就这通通透透地显露出每根枝杈。
这讲,就是个多时辰。其间朱瞻基和于谦次都没打断过。屋子里像是抹层白秸胶,两个人动不动,有若泥塑。没想到个头疼病,背后居然牵扯出这多事情来。
“就是说……你看就头疼,是皇爷爷杀你生身父亲缘故?”朱瞻基拿起手边茶盏喝口,可喉咙依旧干涩。
“是。”吴定缘平静地点点头。
“哪有这巧事!”朱瞻基重重把茶盏磕,“从宝船上掉下去,恰好被跟朱家有仇你捡到?”
既不知自己是谁,亦不知道该做什事。若非在扇骨台遇到陛下你,只怕迟早会醉死在秦淮河里。这路上你虽然给添不少麻烦,但也给条出路,让找回过去真相,看见真正自己。”
朱瞻基和于谦面面相觑。吴定缘情况他们早知道啊,不就是发现自己并非亲生,以致性情大变吗?朱瞻基道:“如果你说是这个,放心好。朕给铁狮子也追赐官爵,你妹妹吴玉露也会安排个好人家嫁。你要想找你生身父母,也可以安排专人去查。”
吴定缘摇头:“不,要说不是这个。其实你们应该早有疑惑,为什梁兴甫会死在司天台下?为什昨叶何要煽动民众建起堤坝?白莲教为何在淮安不杀,反而将带去济南?还有,为何个南京小人物,看到陛下你脸,便会头疼得难以控制?”
朱瞻基脸色微微有变化。这些蹊跷之处,其实他都有想过。只是那时候忙于逃亡,不及细思,只当是白莲教急于讨好朝廷举措。
“这些事本来不该说。但现在不说,你早晚也会知道,到那时候意义就不同。荆溪对说,坦诚以对,心无负累,所以决定还是直截当说出来。”
“这不算巧合,该是宿命,也算孽缘吧。”吴定缘苦笑道。没有朱棣对铁家迫害,他便不会被吴不平收养;如果他没发觉自己并非亲生,便不会就此颓废堕落;如果他没颓废堕落,便不会被吴不平安排到最偏僻荒凉扇骨台去值勤。
从另外边来说,若非铁铉悍守济南,迫使朱棣
“等下。”朱瞻基隐隐觉得有点不妙,“朕可以当这场谈话没发生过,过往事也既往不咎。你还是别说。”
“可必须说。不只是为给你个交代,也是给自己个交代。已经逃避半辈子,不想再逃下去。这次到京城来,已经想好,要痛快地死掉,要把所有事都做个结。”
屋子里陷入阵沉默。于谦站起身来,小声说:“既有密奏,臣不便与闻,先行告退……”
朱瞻基和吴定缘同时道:“你别走!”
有第三个人在,至少能稍微化解掉点尴尬,留出些余地。于谦只好坐回到圆墩上,忐忑不安地左看看、右看看。吴定缘见朱瞻基默许,便缓缓开口。他口才不算好,但这些事在心里不知萦绕多少次,所以讲起来格外流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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